(一)
2005年,日本大阪,青少年机器人世界杯决赛现场。
第三赛段的搜救项目中,几台身涂红色油漆,头盔和背部均有黄色五角星的小小机器人,在模拟灾难的崎岖环境中,循着一条多变的路线,快速而精准地确定受害者所在的位置,最终第一时间成功搜救出受害者。
现场掌声雷动。
十几秒后,有另外两队其他国家的机器人,分别在第二、第三时间搜救出其他受害者。
主持人在台上激昂宣布:“第八届青少年机器人世界杯冠军得主出现了!他们就是来自中国代表队的蒋凡晞、王骏、任泫寒、柳睿轩……”
获奖的三个国家代表队成员上台领奖。
赛事主席为他们颁发奖杯、戴上奖牌。
三面不同国家的国旗冉冉升起,现场奏起《义勇军进行曲》。
观众台上,井勤拿着单反,咔咔拍下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跟着冠军台上几位青少年一起红了眼眶,边拍照,边吸着鼻腔里的鼻涕。
“擦擦。”
有人递了一包纸巾过来,他又咔咔连拍几张照片,这才放下单反,接过纸巾,抽出两张,用力擤了下鼻涕。
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工装裤口袋里,他看一眼来人:“你怎么才来?比赛都结束了。”
对方入座,看向领奖台上二十来位不同肤色和发色的青少年。
“中国队是冠军。”他笑得欣慰,“六个男孩,一个女孩。”
井勤从背包里扯出一份皱巴巴的资料丢给他:“我去跟他们教练打听过了,女孩是队长,负责机器人机身的设计、制作装配和传感协调;程序是副队长,也就是站在她身旁那个男孩子设计的。这俩孩子很不错,是这次比赛的主力军。”
男人点点头,看着奖台上泪流满面看着国旗的女孩,若有所思道:“你去和他们教练谈谈,看看这几个孩子愿不愿意去国外留学,愿意的话,尽快把他们送出去。特别是那个女孩。”
见他并不看资料,井勤又塞回包里,举起相机,继续咔咔拍照。
“这可是咱们国家第一次在科技类的国际赛事上夺冠呐。那女孩不得了,得载入史册的。”
男人看着台上几位少年,没说话。
井勤继续说:“不过我听说那女孩家庭条件比较困难,你如果确定要资助她,就全资助,要不只负责学费,她那样的家庭也负担不起在国外的生活费。”
男人淡道:“那就全资助。你在核算她生活费的时候,适当多算点。女孩子平时也需要买买裙子、化妆品什么的。”
“行。”
…
颁奖环节结束,少年们互相拥抱、道别。
人潮渐散。
井勤收起相机,背好包站起身:“我得去跟他们教练谈谈,你一起去不?”
男人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先回酒店。”
“得嘞,晚点我回去再跟你汇报情况。”
俩人跟着行走缓慢的人潮,往观众席出口走去。
男人双手抄兜,侧过脸去看颁奖台。
女孩穿着黄色的队服,左侧肩胛骨下贴着一面小小的国旗。她有点婴儿肥,粉白粉白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通红。
男人知道,她哭,不是因为个人获奖,而是他们为国家带来了荣耀。
(二)
2006年冬,德国亚琛。
漫天大雪中,一辆黑色斯巴鲁SUV在亚琛工大校园门口停下。
坐在副驾的唐熠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信封,抽出里头的信,展开,低声念道:“France,机械工程。”
景霁之挂挡,将后排窗户降下一条缝。寒意钻进车内,他吸了吸牙齿,双手放到暖风口取暖。
“亚琛那么多学生,你就知道一个英文名和专业,怎么找?”他侧过脸看一眼唐熠,又看回挡风玻璃外的狂风骤雪,“你给井勤打个电话,叫他把那学生喊出来大门口跟你见见不就得了?咱们就在车上等。”
这天气下车去找人,要被冻死在雪地里。
他觉得唐熠疯了,为了跟一个资助的学生见面,特地从卢森堡开两三小时车过来就算了,还要在这么冷的大雪天下车去找人。
“在车上等我。”唐熠留下这句话,开了车门下车。
积雪很厚,他一脚踩下去,雪没过了腿脖子。
大概因为下暴雪,校园里没什么人,远远看去,只有两三位学生在校园里行走。
唐熠看到一位亚裔男学生,快步上前,用英文问对方:“嗨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位就读机械工程系,叫France的同学吗?”
男学生止步,想了会儿,问:“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男学生摇摇头:“好像没有。”
唐熠说了声“谢谢”,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位穿着长羽绒服、身材微胖的亚裔女生从他身旁走过,他回过头去看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
问了一圈无果,唐熠回到车上。
景霁之递毛巾给他擦身上的雪,笑说:“就跟你说了问不到你不信,那现在要打电话给井勤?”
唐熠把身上的雪花都扫掉:“不用了,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景霁之启动车子。
暴雪天,车速很慢,他小心翼翼观察着路况。
平时开惯快车的人,这会儿龟速前进,心情有点烦躁,碎碎念起来:“我说你非得在这种天气来回跑三百多公里,就为了见一见那学生?还是个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gay,这么恶劣的天气也要来见见小情人……”
唐熠把怀里的信拿出来。
粉红色的信封就夹在他食指和中指间,他轻哂:“资助了那么多学生,就‘他’给我写过信,总觉得这孩子重情重义,而且特别聪明,没我的地址,知道把信寄给井勤,井勤会转交给我。那我最近既然在德国,就来看看这孩子过得怎么样。人家关心我,我也得关心人家不是?”
景霁之失笑:“你这思想,就跟我爷爷他们那个年代的老家伙似的,人今天送咱一颗蒜,明儿咱必须回两根葱过去……”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
窗外,漫天暴雪。
德国的冬天很冷很冷,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吃饱穿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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