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小孩子,言茉茉虽然被纸鸢惊艳,但这兴趣也不会一直维持,所以不多久,跟许多年龄仿佛的孩子们玩耍,就更得小丫头的心。
言夙倒是也没就此将纸鸢收回来,反正这对他来说不费事儿,何况小丫头不时也要看一眼的——多数是跟旁人介绍的时候,那自豪的样子十足的可爱。
——到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言茉茉的六指,但如阿良和他奶奶那样的人到底是少数,即便对六指有所顾忌,也最多是不靠近。也并没有非得上来一番说辞,以彰显自己的存在。都是“不爱但不伤害”的态度吧。
言茉茉也只与那些对她和善的人说话,小丫头的声音已经脱去年幼时的奶声奶气,但甜度却没有丝毫减少。
反倒是因为随言夙“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了,落落大方又心思灵巧,话里话外都叫人讨厌不起来。
言夙见她高兴,就在这边放着纸鸢,并不去打扰她。倒是身旁也围了好些人过来,毕竟言夙这纸鸢,眼见着就该是今日的头名了。
对于这样一匹骤然杀出来的黑马,他们如何能不好奇?
言夙到也不敷衍,实话实说,可偏偏这实话就更叫人不敢相信,什么就刚学没几天?什么就急着做出来的,其实还有很多想法没时间实践?
——但凡在场的有一人知道什么叫“凡尔赛”文学,这会儿都得往言夙的脸上贴一脸。虽说,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是听在他们耳中,是字字扎心啊。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言夙虽是没有厌烦的情绪,却也打算招呼言茉茉,要不收了纸鸢,回城去了?
一开始言茉茉确实是惦记着他们要拿第一名,但是等真的经历过这热闹,言茉茉早将这些事情抛诸脑后。
这一准备喊人,言夙就见到在人群比较边缘的地方,树荫下的言茉茉正跟另一个穿着褴褛,满脸灰土的半大少年谈话。
——小松就站在哪里,一直有些踟蹰,满脸的不知所措与煎熬。
言茉茉一开始注意到小松时,并没太在意,她看着小松或许是想跟他们一起玩,但顾忌着什么。只是她也不好开口邀请小松一起,毕竟这边也不是只有她,她也不清楚其他人对这样的小松是个什么态度。
直到她几番打量小松,看出他似有些迫切,这才跟新认识的小伙伴打了招呼,自己单独过来跟他说话。
听小松哀哀切切、支支吾吾说了他弟弟生病的事情,言茉茉能理解他的心情与急切,但并不慌乱,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自己富足的零花钱递给小松。
——她是不怕什么“幼儿抱金于闹市”的,毕竟她有她爹。
然而小松却是不接,目光触及她的双眸时,很是触动又纠结的样子,情绪复杂的让言茉茉觉得有几分异样,却又一时想不透。
“你,你帮我看看我弟弟我,我才好去找大夫。”他口中说着找大夫,可却并未接过言茉茉手中的银珠子。他这样子,又哪里像是有钱的?
但凡有钱,也不该会在这耽误这么多的时间。
言茉茉心道奇奇怪怪的,却也不慌乱,也没再提找自己爹爹来帮忙的事儿,直接点头跟着小松往更僻静地地方走去。
她心道,就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吧。
小松哪里知道她的想法,低垂着头走在前头,双眼越发的红,满是不忍与懊悔,泪盈于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哭。
他已经十来岁了,虽是一天好日子没过,也没人教导过他该学的道理,可他的本心里还是告诉他,他这是在害人,不只是害了言茉茉这个心善的小姑娘,也害了她的家人要承受生离死别之苦。
可是,可是他弟弟也快死了,还落在那些人手里。
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想。哪怕说再多,他也是做了坏事,不管用什么理由,都不能让他对别人的迫害“顺理成章”。
小松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哪怕有些脏污的指甲已经扎进肉里,他也不曾放松。这一点疼痛,已经不能让他敏锐察觉了,都疼不过他的心。
没走多远,只是为了避开大人们的视线——若是离的太远,也是怕小孩不愿走,反倒是出了岔子。
言茉茉就看到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样,侧躺着背对着她。
不说穿的是一声锦衣华服,但至少是很柔软的布料,一看就是家中至少小有薄产。
特别是跟小松比起来,那就更加强烈了。
言茉茉一开始就觉得小松过于奇怪,整个人都很是矛盾。现在看到这个情形,哪怕是还不能理清来龙去脉,却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可还是那句话,她知道她爹肯定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哪次她爹让她磨一点指甲盖儿了?
言茉茉很是镇定地站住脚,望着小松道:“那是你弟弟吗?”
“他穿的衣服比你好太多啦。”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甜,这就给小松的心头扎了更深的刀,言茉茉越是天真纯善,就越叫他觉得自己卑劣。
对于她的问题,他更是回答不出。
骗她说“他想弟弟穿的好一些,舒服一些,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弟弟”未必不能糊弄过去,
可是他又如何说的出口,这一刻他甚至想过护着言茉茉赶紧逃出去。
——或者说他一路都在摇摆不定。
但显然到了这里,事情就不由他说了算了。
一道油腻的男声说道:“嗐,因为那根本不是他弟弟啊。你看他那样子,能有这么白嫩的弟弟?”
这男人个子不高,穿着粗布麻衣,腰上用麻绳扎着几个布袋,也不知是装了什么,半满不满的。打扮的是古古怪怪,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在言茉茉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与此同时,言茉茉和小松的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很是沉重,显示着来人丝毫不遮掩行踪的嚣张。
言夙一直注意着言茉茉,却也没有将监视她的意思,只是确认孩子的安全,毕竟她年纪还小,有时候跑着都得跌一跤。
所以他并不知道言茉茉跟人说了什么,却知道她跟人走,言夙顿时将手中的线卷往地上一摔,一脚巧劲儿就将线卷踩进了土里。
当下当然是以言茉茉为主,至于这纸鸢还要不要了?当然是等事情解决了。
感知一放开,言夙就知道了远处林子里的龌龊,不过他却没有急着将那些恶心的人解决。
他更想知道的是,言茉茉是怎么想的,对此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秉承他一贯的教育方针,在孩子没有危险的时候,让她们多自己做决定。毕竟即便他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却也不想照顾出一堆巨婴,毁了他们一生。
当然,这种教育方针是基于他能确保孩子不会有一丁点性命之忧,且生活之中一直教导孩子正直、保护自己、不作死。
言夙的到来,无人发现,那从林子里出来的两男一女,照旧在小孩子们面前耀武扬威,以自己的武力与凶狠恫吓他们。
言茉茉却是一直冷着脸,全然没有他们想象之中的害怕、惶然。
——其实说真的,这里虽是远离热闹的人群,但是真要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也未必不会有走远了来解手的人发现问题。
所以他们其实也没有必要非得吓唬小孩子,上来绑上小孩堵上嘴就抗走,一个不到他们腰高的小孩子还能反抗不成?
只能说他们做这一行做久了,就想找格外的刺激。也想彰显他们的本事,好叫这群小崽子们听话,落到他们手里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安静听话才能少挨打。
“这丫头怕不是吓傻了吧?”那男人又油腻话又多,言茉茉没有出现他想象之中的反应,就更让他不痛快了。
他伸手就往言茉茉的脸上扇来,心里只想着,吓蒙了不会哭,那痛了总知道哭了吧?
小松连忙挡在了言茉茉的身前,其实他知道自己的阻拦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只是他过不了心底的那一关。醒过神来自己的做法可能反叫这些人更生气的时候,他已经身体比脑子快一步的动作了。
男人一巴掌落在小松的头上,骂骂咧咧道:“你小子是不是想造反?不想活了是吧?别忘了你还求着咱们呢。”
小松也不在意头上的疼痛,只想着能说些什么,好叫这些人不要打言茉茉。
——他知道这只是他想叫自己的愧疚少一些些。
于言茉茉而言,挨不挨打,从此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言茉茉却是看着那男人,眼中很是平静:“我爹会打死你的。”
其他人可能没注意,但是此刻她却是看到了她爹的衣角——也是言夙特意选的位置,言茉茉很容易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言夙没有出现的时候,她都相信她爹不会让她受伤,都已经看到她爹出现,就更不可能害怕。
男人却是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年岁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你觉得这深山老林里的,你爹能知道你在这里?”
“怪只怪你自己心眼儿虽好却没有脑子,什么人都敢相信,才叫你自己落到这般下场。”
男人洋洋得意地教育(嘲弄)言茉茉,仿佛她的天真纯善就是最大的笑话。
——其实他自己才是最可恨又可悲的人。做着令人不齿、厌恶的事,还只能在欺负小孩子上找到自我成就感。
“你就是叫破喉咙,你爹都不会听到、来救你的。”男人哈哈大笑,随即就要去拖言茉茉。他也不想在这耽误时间了。
“确实,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能救的了你的。”一道轻慢却冷寒的声音,忽然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然而他们身边根本没有人影,因为三个同伴都是猛回头,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这时他们才反应曾听过的一个说法,人的肩头、头顶各有一把阳火,深夜里行走时,若是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头。
因为一旦回头,肩头上的阳火就会被吹灭。人体的阳火熄灭了,那些山精鬼怪就更容易缠上你了。
虽说现在不是晚上,虽说他们没有落单,可是这在密林之中,说不定就有什么修为不浅的鬼东西,能大白天的出现呢?
虽然刚刚他们也没有被叫名字,但是回头却是实实在在的,且回头的猛,那带起的风他们自己都能感受到。
这肩头的阳火就是再大的火苗,也能被吹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啧,这话好像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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