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泓实际上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毕竟不出于那些人嚼舌根的考虑,言岚也得为自家兄弟考量不是?
他们想爹,时景泓对他爹的感情同样很深,这么长时间不见,哪里能够不想的?
果然,他们刚到,就见时景泓也已经到了宴厅,宫侍端着一盘盘的精美菜肴匆匆来去。
也就是言夙来了,时景泓才难得一次弄这样大的阵仗,并且不如此前百官宴饮那样分案几而食,而是如寻常人家那般,围桌而坐。
虽说桌子不小,但是他们人也多啊。
时景泓看酒菜齐备,就打发所有宫侍都下去,这才将一直端着的皇帝架势放松下来,准备招呼言夙等人赶紧用膳的时候,就发现言夙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引以为傲,让时景泓心中颇为激动,但其中的促狭也是不少,叫时景泓也是颇有几分羞涩。
他是皇帝,甚是杀伐果断不假,可在言夙面前,他是真的体会过父亲慈爱,对他很有孺慕之情。这会儿自然只是个少年郎。
“都赶紧用膳吧。”不说当了皇帝,便是此前还在征战之中,也没人敢如此揶揄他这个主帅。
可此刻面对言夙,他却是一点也不生气,除了一些羞恼外,更多的是欢欣雀跃。
——因为他即便登了帝位,却并非孤家寡人。与他真有血脉亲恨不得他死,可他心中亲人的位置却满满当当,给予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温暖。
菜过五味,几人赶路的疲累都舒缓了一些,话题也从身体安康方面转到了其他事上。
罪不可思的就是宣恒帝之死了,毕竟当初兵临城下,他们是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毕竟哪怕是天下三分,可建安到底是一国之都,怎么可能没什么兵力?
但没想到宣恒帝却是死了。
“到最后我们也不知道张贵妃的真实身份。”时景泓说。
他们所能调查到的就是张贵妃原本的身份应当是被治罪的官宦家的后人。
背后到底有没有指使,他们也不甚清楚,但他们偏向没有的人多。
——也就更体现出张贵妃的能力卓绝与艰辛。
“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性命。”时景泓说起这个贵妃,神色之中反倒是有些敬佩,并没有对女子的忌惮和对他那个兄长的哀伤。
不说他们之间本就相差不小的年纪,不曾相处过多少时日,哪来什么感情,就说他被追杀的苦,时景泓就是跟宣恒帝不死不休。
哪可能还因为他的死而觉得惋惜、悲伤?
“她被下狱的当晚就毒发,虽是没有即刻身亡,却也命不久矣。没两天就去了,比宣恒帝到还早两天。”
只是她虽没有看到宣恒帝最后的下场,却也知道他是根本活不了的。她大仇得报,闭眼的时候,哪怕五脏六腑痛的移位,脸上却是给的舒心痛快的笑容。
“他们中的毒,名为解心愁,原本是用来聚功凝神的。”
这种毒药也是城破之后,谷幽兰检查了张贵妃的尸身之后才知道的。这会儿自然也就是她接话来细说。
这药本不是用来杀人的,是武林中人伤重、或是其他特殊情况的时候,用来凝聚功力的。虽是燃烧性命,可有些时候却也能救命。
他们也没查到张贵妃是怎样得到这药的。
“合适剂量的解心愁吃下去,聚十数年甚至更久的功力于一朝一夕之间,能助武林中人大仇得报或是脱离困境,一般非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也没人会冒着性命之危这样做。”
说起来谷幽兰也是在看到张贵妃的用法之后,才知道解心愁还能作为这样的□□。她甚至思索过这样用是否还加入了其他药草,来缓解了药性。
——当然,这些草药方面的研究就是她个人的爱好,就没必要再这个时候提起了。
“我想,她也不想以宣恒帝贵妃的身份入葬。最后就以世家之女的规格给她找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时景泓道。
到底他进建安,不说是张贵妃的“一己之力”,但她也是有大功的。这种事情哪怕不能明面上说,但时景泓佩服这个女子,也就愿意在这样的“小事”上为对方考虑一二。
张贵妃的事情也就说到这里,但既然提起宣恒帝,话题就不免落到另外两个皇帝身上。
这会儿他们不但在拖着时景泓的兵力两线作战,还派人刺杀言夙的这个眼中钉呢。
可谓是刷足了存在感。
大家又都不再是多饥饿的状态,自然要谈一谈怎么解决这几个家伙。
“我是这样想的。”言夙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有沈飞玹看着他这眼神的时候,想起了路上关于皇帝有没有内库这事儿的争论,大抵猜到了他要干什么。
沈飞玹觉得自己有好戏可看。
被所有人注视着,言夙也并不慌,毕竟除了个别,在座的都算是他的崽,他一个老父亲有什么可慌的?
他实话实说。
“之前我刨了些矿的事儿你们都知道对吧?”
用那些赤铁矿制造武器、护具,用那些煤炭取暖,都是用在了他们身上,他们哪里有不知道的?
“其实本来我是刨金矿的。这次来建安,我本来还想过找找看。”言夙一说,其他人又是惊又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他们爹/叔能把挖金矿这种事说的跟大街上随便捡似的?
“但是出了他们派人行刺这种事情我很就想到个事儿,他们钱太多了。”
一众人:“……”不说得出这个结论的逻辑通不通吧,就说这个结论的调调,就莫名透露着一股“仇富”与“要打地主老财”的跃跃欲试是怎么回事?
言夙下一句就给了他们答案,还真不是他们感觉错误。
就听言夙说:“我就想到,我要是真的挖到了金矿,不说这些是不可再生资源,就说忽然涌入这样多的金银,只怕也是要造成通货膨胀。”
“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把现有的金银拿出来,钱还是要流通起来才有价值。放在库里只有落灰的份儿。”
言夙说的一本正经,但在座的,不说明没明白他所用的那些个“不可再生资源”或者“通货膨胀”都是些什么意思,就说他这上下两段话,有没有微妙的悖论感?
——把那俩皇帝的内库掏出来话,就不怕通货膨胀了?毕竟俩皇帝的国库、内库,怎么也不可能穷了吧?
当然,除了时景泓这个可怜的新皇帝。
但是,他是个受宠的新皇帝啊!他视若父亲一般的存在,马上就要给他金山银山的疼爱了。
就,忽然很快乐。哪怕现在那些文武百官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舞到他的面前——还有些有心人想要欺他是新帝,还没经过正经帝王之术教育——也不能阻止他的快乐。
不单是他,言岚和阿牧,甚至是谷幽兰都双眼放光的看着言夙。
一副“是我想的那样,真的要这么干了”的眼神看着言夙,等着他给一个尘埃落地的答案。
言夙反倒是被这群的崽子的眼神搞的有点忐忑。
所以他有些纠结的问:“那什么,你们都这么大了对吧,我就跟你们讨论讨论。”
他觉得自己作为父亲是要做个好榜样的,但这次的这个念头,是不是有些不对呢?
说到底,这也是偷东西。
这怕是会影响孩子们的三观形成,特别是在座的几个小的。
啊,他又失策了,没叫人先带着小崽子们出去玩耍,让他们过于早的接触成年人的世界了。
哪知道他这一表露迟疑的意思,言岚立马就道:“爹,你这话不对,你这是劫富济贫。”
“再说了,即便不提这一茬,就说咱们与明德帝那混蛋的……私怨,把他的国库搬空怎么不行了?”
“咱们也不是要自己留着,也是要解救黎民于水火。”
他话一出口,阿牧等人也开始附和。
言巍也不由看过来,总觉得他哥刚才那一停顿有什么问题,以及什么私人恩怨,为什么他哥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
——感觉不愿多提并不是怕触及伤痛的样子,反倒是不想他知道?他可没漏看他哥那隐晦地瞥向他的一眼。
言巍顿时就等着这场散去后,找他哥私下谈谈。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家的事儿为什么他不能知道?
他自是知道要不让爹爹担心,但他哥不应该瞒着他。
“是啊,言叔。你若是有法子叫他们的国库空空如也,不如就做了。将那些钱都给了黎民百姓,也好叫他们吃饱饭。”时景泓也劝说。
其实他哪里能不懂战火连天,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可是不走这一步,指望那几个享受着民脂民膏的家伙幡然悔悟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那盛世明君,但他愿意为了天下的安稳与繁华去努力。
言夙看着激动的几个孩子,自然也就点了点头。
他一确定下来,时景泓就不免开始筹谋,到底是两国国库,即便言夙的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是容易事。
而且国库之中的东西繁多,言夙也需要人手搬运不是?
他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哪里人能去帮忙呢?那些人适合跟随言夙,那些人可以帮着运输、护送。
而那俩皇帝得知国库被盗,必然会极力反扑。
哪怕是将金银就地分送给当地百姓,也不是个轻易的事儿。
——脑筋一热偷国库,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后续善后的事儿,还真的多不胜。然而这种又能解他两国围困、又能叫两国吃瘪的事儿,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点的困难,就放弃呢?
言夙看着时景泓变化多端的脸色,总觉得这孩子一时想了好多事儿,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是想起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景泓:我叔对我的爱就是沉,而且还是金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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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夙:其实我只需要一个带路的。光给我一个方向的话,我容易跑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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