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离开了,随后,托马斯也离开了,在庞大剧组之中,仅仅是两个人的出现和消失,很难激起任何波澜或者吸引任何注意,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两个人的登场和离场,更不要说全心全意投入拍摄准备的蓝礼和布莱丝了。
如何举重若轻地来讲述欧文和克莱尔的过往,并且悄悄地为两个角色的形象树立埋下伏笔,这无疑是最大挑战,也是蓝礼现在唯一瞩目的焦点。
经过反反复复的讨论,科林最终还是决定保持台词的轻盈,更多地把戏肉留给演员的表演来呈现,进而避免破坏整场戏乃至整部电影的节奏,商业电影还是简单粗暴一些比较合适,台词的过度精雕细琢反而容易失重。
蓝礼没有反对,他也希望自己的表演能够轻盈一些——虽然身经百战,但对于喜剧表演,蓝礼始终在担心着自己发力过猛,他需要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减少雕琢感,就好像“星际穿越”里呈现父子关系的表演一般,润物细无声才是最为恰当的;而“侏罗纪世界”甚至比“星际穿越”还要更加轻盈许多。
此时,蓝礼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角色和表演之上,其他所有事情都比不上即将开拍的戏份重要,托马斯和妮娜更是完全脱离了他的雷达范围,现在就是一心一意地准备进入角色。
站在镜头之外,蓝礼和布莱丝还正在对戏,确保台词的走向以及彼此的节奏,这种准备表演方式反而是更像舞台剧,伦敦西区和百老汇的风格扑面而来,两位演员的戏剧功底此时就能够显现出来了。
“开拍!”
科林的声音在剧组上空回荡着,然后剧组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那种严肃而专注的气氛让他们自然而然地竭尽全力保持安静。
欧文正在维修自己的摩托车,远远地就看到一辆SUV正面开了过来,他手中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来,但紧接着就再次开始忙碌起来,瞥了从车上走下来的克莱尔一眼——高定时尚套装搭配细长跟高跟鞋的装扮,看起来像是准备出席什么颁奖典礼,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随后,欧文没有说话,收回视线,继续忙里手头的事。
克莱尔拉了拉自己的外套——她没有把袖子穿起来,而是保持了时尚装备式的把外套披在了肩头上,为了避免外套掉落,她不得不稍稍整理了一番,然后就可以看到欧文那满身油污的模样,这让她不由回避了眼神,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那件白色T恤已经成为了一块抹布,根本忍不住原本的模样,黑一块灰一块,甚至让人开始怀疑本来的底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亚麻色的工装裤左一个口袋右一个口袋,似乎总是担心钱包和手机没有地方存放一般,现在也已经皱巴巴得如同一团酸菜,如果说他刚刚在泥泞里打滚了一番回来,这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
克莱尔做了一下深呼吸,眉宇之间流露出了一丝挣扎:又是如此模样,似乎好像正在折磨他自己,也正在折磨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真的看不下去了,现在却偏偏自己送上门来,这让克莱尔也很是无奈。
“格雷迪先生。”克莱尔整理好了情绪,正面走了过去,在欧文附近停下了脚步,“我需要你过来为我们看一个东西。”
欧文把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眉宇微蹙起来,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以打趣的口吻说道,“你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格雷迪先生?”
“欧文!”克莱尔改变了称呼,注视了欧文一下,却还是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始终在逃避着眼神的正面接触,“如果你不是太忙碌的话。”
“我还是非常忙碌的。”欧文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油污,他也没有正面看向克莱尔的勇气。
克莱尔歪了歪脑袋,似乎站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但她还是闭着眼睛扬声说道,“我们有一个新的吸引力(We-Have-A-New-Attraction)。”这句话可以翻译成为“我们有一个新景点”。也可以翻译成为“我们之间有新的火花”。
欧文将手中的抹布和工具全部都放了下来,站立起来,朝着克莱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一丝坏坏的痞子味,“你确定吗?”
克莱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满脸都写着无语的状态,“我说的是恐龙,格雷迪先生。”
“我也猜到了。”欧文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但眼睑却微微低垂下来,掩饰着那一闪而逝的失落与遗憾;当眼皮再次抬起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克莱尔却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身边出现了小飞虫,不知道是蚊子还是什么动物,这让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了过去,紧张地挥手拍打着,但却怎么都无法摆脱小飞虫的困扰,自然也就没有时间注意欧文那一闪而过的神色,“我们创造了一支全新的恐龙。”
欧文主动走了上前,快速出手,迅速而敏捷地抓住了那只小飞虫,解决了克莱尔的困境。
克莱尔的表情有些不太情愿,抿了抿嘴角,似乎想说:我不需要帮助。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要和欧文有更多牵扯,就连这一点点人情都不想接受。
欧文敏锐地捕捉到了克莱尔的神情,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快速垂下眼睑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然后就转移了话题,“你们就这样自作主张的创造出新的恐龙?”紧接着,欧文就转身朝着自己的小屋方向迈开了脚步,似乎不想要在克莱尔身边游荡。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克莱尔没有察觉到欧文的异常,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欧文望着不远处的湖水,视线渐渐变得深邃而沉淀下来,低声呢喃到,“就好像上帝一样?”
“什么?”克莱尔距离太远,却没有听到。
“没事。”欧文扬声回了一句,简洁明了,似乎就连话语的尾音都不愿意多留,就这样直接干脆利落地掐断了。
如此小小的表演细节根本不易察觉,却让布莱丝陷入了短暂的愣神中,再次看向蓝礼背影的时候,眼神就不由稍稍停顿了片刻。
表面看起来,他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但实际情况里,却可以注意到他的后背稍稍用力了些许,比之前随意的状态又挺拔了一些,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紧绷和疏离,就这样悄悄地传递出来。
但这一切他都隐藏得非常好,外人着实难以察觉出来,只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特别疏离也特别警惕,但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呈现的,却无从得知,以至于这种无根无据的想法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只有真正了解过往的人才能够明白他的伤痛。
比如布莱丝——又或者说,克莱尔。
她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他的状态,她也知道他的担忧,但她却不能让自己持续担心下去,她必须紧急刹车。
于是,在布莱丝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微妙变化之前,她就闭上了眼睛,掐断了所有情绪,如同克莱尔面对欧文一般:他们已经分手了,而分手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事情不会有改变的,在他们继续伤害彼此之前,她应该紧急刹车。
但脸部表情的微微紧绷还是泄露出了内心情绪的真实涌动,那种无法言喻的错杂,全部都隐藏在了微蹙的眉宇和紧绷的嘴角间,悄无声息之间,布莱丝就进入了克莱尔的世界,那种浑然一体的表演感觉让所有情绪的起承转合都变得自然而真实起来。
她需要回到公事上来。
“还有三个星期,它就要对外展示了。玛斯拉尼先生让我过来找你商量。”克莱尔扬声说道。
欧文重新转过身来,神情又再次恢复了那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眉宇之间的浅笑把所有魅力都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你想要在这里商量,还是……”欧文挑了挑眉尾,用眼神指向了不远处的小屋,意味深长地调侃到。
刚刚那种落寞的气氛转瞬即逝,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欧文的调侃和打趣把所有气氛都轻易摧毁,那种强烈的怪异感让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稍稍收敛了些许。
克莱尔皱起了眉头,略显烦躁地说道,“欧文,你知道,这不好笑。”
欧文却压扁了声音,如同唐老鸭一般笑了起来,“哈哈,我觉得还是有点好笑的。你知道,我最喜欢看到你手足无措的样子。”
气氛终于完完全全回到了正轨来,那种瞬间消散的失落没有破坏整体节奏,却悄然埋了一枚疑惑的种子,然后就不由开始思考,欧文和克莱尔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如果这样想一想的话,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而克莱尔紧张局促的模样就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克莱尔有些紧张地抬起右手,把掉落下来的发丝重新别到了耳朵后面,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羞涩和拘谨,想要张口反驳却终于还是再次忍了下来,直接转移了话题,“我们希望你重新评估一下围栏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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