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呼呼呼。砰砰砰。
奇怪的噪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撞击着,蓝礼一时间也无法准确分辨出那些声响的来源,只能隐隐地感觉到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气浪,灼热的空气正在不断压缩着周围的空间,炙热而汹涌、躁动而厚重,皮肤表面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就如同汪洋大海一般。
在浩瀚海洋之中浮浮沉沉的蓝礼,渐渐地恢复了意识,他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的可怕,几乎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不要说动弹手指头了,就连睁开眼皮都几乎消耗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能量,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倦感,让人根本就不想动。
就仿佛抱着一根浮木,在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飘荡,狂风骤雨已经离去,整个世界重新变得风平浪静起来。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不想要呼救,也不想要自救,只是想要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之上,依靠着浮木,休息一会,就是一小会儿。
但,他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
艰难地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隙,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些许光芒,正在如同信号灯一般,忽闪忽灭,忽闪忽灭,然后一幅光怪陆离的景象就如同恢弘画卷一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密集的双脚在海面之上快步倒腾着、炙热的海风夹带着缤纷斑斓的色彩正在肆意翻滚、白色的浪花之上可以看到正在冲浪的海鸟、庞大的蓝鲸正在不远处慢慢悠悠地游弋着……然后,耳边就再次传来了那韵律十足的鼓点,如同大自然地心深处的脉动,仿佛血液的流动节奏正在呼应一般。
海市蜃楼。
他居然在城市中央看到了海市蜃楼。这着实太奇妙了,不是吗?他知道自己正在曼哈顿的繁华街道之上,但眼前依旧浮现出了美轮美奂的海市蜃楼,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那些景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出现的,又具体代表了什么深刻含义。
因为他真正的累了。
眼皮终究还是因为太过疲倦而变得无比沉重,再次耷拉了下来,海市蜃楼的景象就重新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但耳边依旧可以听到那股脉搏跳动的鼓点,这让蓝礼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
这种感觉着实太奇妙了,身体和意识都清楚地留在了现实里,但思绪与幻想也无比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现实和虚幻都是如此真实而深刻,互相独立又互相依存;更为神奇的是,他可以自如地在两种感觉之间切换。
所以,他是疯了吗?
还是说,他终究是成长了起来,没有如同以前那样,彻底失去控制,彻底走火入魔,彻底失去判断,尽管现在距离着魔也已经不远了,但至少还没有,不是吗?等等,还是说,他已经疯了?
“蓝礼?”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以察觉得出来,她正在竭尽全力地保持镇定,努力地让声音稳定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假装什么事都很正常。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唯恐一点点声响都可能打扰到蓝礼,然后蓝礼就如同破碎之后勉强拼凑在一起的瓷娃娃一般,分崩离析。
这让蓝礼嘴角的笑容更加轻盈了一些,“放心,我还活着。鲁妮-玛拉小姐,今晚的约会,我还记得呢,但提前说好了,我依旧坚持两天策略,午夜过后,我们就必须分道扬镳。”
鲁妮用力地抿住了唇瓣,然后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股感动和激动正在胸膛里激荡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猝不及防之间视线就模糊了,在自己抬手擦拭眼角之前,泪水就已经滑落,鲁妮的嘴角弧度还是灿烂地绽放了开来,“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两天规则,我可不想要打破。”
声音之中隐隐地泄露了一丝哭腔,蓝礼嘴角的笑容放松了下来,“你知道,对于绅士来说,此时没有办法递上手绢,这是无比失礼的行为,希望不会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哈。”一句小小的幽默,鲁妮就这样破涕为笑,但眼泪却越发汹涌起来,抬起右手,狼狈地擦拭着眼眶,“上帝,你难道不知道,你在我眼中,从来就不是完美先生。你就是一个疯子,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葬送的疯子,你知道吗?”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鲁妮又是抱怨又是感叹,以一种调侃的方式说了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就想要狠狠地给蓝礼一拳;但看着蓝礼那苍白的脸色,握紧的拳头却终究还是松了开来,轻轻咬着下唇,又哭又笑地,像个傻子一般愣在了原地。
蓝礼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却可以捕捉到鲁妮声音里的淡淡鼻音,鼻腔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试图继续开玩笑,以一个幽默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并且将真实的自己掩饰在皮囊的背后,再次带上绅士面具。
但,他不想。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倦,也许是因为选择信任,也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也许是因为单纯地想要分享一下,“我知道。”蓝礼轻轻颌首,声音里少了一些平时的疏离和陌生,多了一些柔软和轻盈,仿佛话语深处隐藏着一丝自嘲和调侃,“但……这就是证明我存在的唯一办法。”
唯一办法。
轻描淡写的语气之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和决绝,即使是飞蛾扑火,即使是油尽灯枯,他也再所不惜甘之如饴,因为这是内心深处的热情源泉所在,也因为这是证明存在的唯一所知办法,生命的张力和活力带着一股熊熊燃烧的炙热与激/情,迸发出了耀眼的光彩。
这不仅仅是梦想的重量,还是“霍尔”这个姓氏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从一文不值的无名小卒走到名垂青史的最佳演员,这一路走来,每一个脚印都是如此深刻也如此坚定。
鲁妮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泪水再次在眼眶之中打转起来,满腔的情绪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言语表达,在意识到之前,她就抬起了右手,轻轻地、轻轻地描绘着蓝礼的眉眼,一点一点地用指尖勾勒出那疏朗而俊挺的线条,然后不由就收拢了指尖,仿佛可以触碰到隐藏在那张面具之下的如火热情,脆弱和哀伤、忧郁和踌躇,就这样缓缓地燃烧着生命力。
如果可以的话,鲁妮只想要把自己的肩膀借给眼前这个男人,并肩而坐地支撑起那个疲惫而倦怠的身影,然后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守候在一旁,前途漫漫,但无论未来到底还有什么挫折与坎坷正在等待着,她都将携手前行。
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周围的喧闹与混乱正在涌动着,留给蓝礼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小的安静角落,仿佛暴风雨来临时的屋檐,世界就这样缩小到了自己的脚尖能够触碰到的边线。
“现在,你存在了。”鲁妮轻声说道,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蓝礼捕捉到了话语里的深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鲁妮那双透亮透亮的眸子微微一闪,根本没有时间细细探索,鲁妮就垂下了眼帘,随后转过头,看了看四周的混乱局面,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调侃着说道,“该死的’蓝礼-霍尔’。”
“蓝礼-霍尔”,仅仅只是这一个名字,就足以制造出令人无法招架的惊涛骇浪。
蓝礼再次闭上了眼睛,轻笑了一声,“哈,所以我猜,我的确存在了。”
同样一句“存在”,在不同句子里却指代截然不同的意思,这让鲁妮忍俊不禁地轻笑出了声,这样的蓝礼才是最为真实也最为熟悉的蓝礼,安德鲁的暴戾正在渐渐消失,那股烦躁而凶狠的气质似乎已经完全不见。
“救护车来了!快,蓝礼?蓝礼!”内森那惊慌失措的声音穿过了层层噪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蓝礼的耳膜之上炸响。
蓝礼的嘴角无可奈何地轻轻一扯,“这下,小事情就要变成大新闻了。”他不过是虎口一个小伤口而已,结果却出动了救护车,这是不是太离谱了,“我觉得,我的存在感有些太过强烈了,这样下去就要演变成为全民公敌了。”
内森不明所以。
鲁妮哧哧地欢笑了起来,“我不认为一辆救护车可以改变现状。你现在已经是全民公敌了。”
蓝礼的眉尾轻轻一扬,“既然如此,那就好好享受吧。救护车又如何?下次搭乘警车回家,那才是真正的拉风。”言语之间透露出些许不羁和狂妄,与平时一贯的绅士形象相去甚远,却在眉宇之间平添了一抹张扬的魅力。
下一秒。
蓝礼就再次开口说道,“内森,我需要一点帮忙。”他的身体现在无比沉重,体力和精力的透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倦怠之中,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更不要说直接站立了,“在医护人员抬起担架过来之前,我们还是主动走过去吧,毕竟,我又不是双腿受伤,新闻稿也糊弄不过去。”
此时此刻还有心思开玩笑,鲁妮和内森也是无可奈何。
但内森还是走了上前,试图将蓝礼搀扶起来,只是,内森看起来块头不小,却只是一个空架子,最后还是保罗与瑞恩两个人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将蓝礼搀扶了起来,脚步虚弱地走向了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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