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米-马克斯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正在承受着严峻的考验,一场戏足足拍摄了四天,却依旧没有能够完成,始终在原地打转,反反复复,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饱受煎熬。
更糟糕的是,这场戏包括了蓝礼的哭戏和萨米的耳光戏,两个部分都不好拍摄,演员的精力和体力都在不断挑战着极限,至少杰瑞米无法想象,蓝礼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哭了四天,眼睛都微微有些肿胀了,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确定不要使用眼药水吗?
毫不夸张地说,这四天的拍摄就像是地狱一般,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四天以来,第一次地,托尼和蓝礼离开了公车,开始观看回放,这让杰瑞米的心情高高地上扬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老实说,刚才这场戏,精彩绝伦,杰瑞米几乎都要为蓝礼起立鼓掌了,这位年轻的演员展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演触感,将情绪细腻而真实、深刻而生动,让人肃然起敬。难怪他能够得到如此多专业人士的赏识。
“杰瑞米?”耳边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杰瑞米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同事们一片殷殷期望的眼神,那雀跃而亢奋的视线,隐隐带着一丝哀求,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杰瑞米就可以解读出其中的深意。
其实杰瑞米和他们的心情一样,只希望这四天的折磨快点过去,刚才这场戏的出色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工作总算是看到尽头了。但作为剧务,杰瑞米却不能操之过急,于是他使了使眼色,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托尼和蓝礼还在观看回放呢。
不过,这一个眼色就已经足够了,杰瑞米的眼神里的那一丝笑意,竭力掩饰,但还是泄露了出来,这是再积极不过的信号了。
刚才开口呼唤杰瑞米的年轻人,转过头,一脸喜色,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和身后的小伙伴们击掌相庆。那清脆的击掌声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响了起来,杰瑞米立刻转过头,“嘘!”那故作发怒的眼神让大家都紧紧闭上了嘴巴,然后嘻嘻哈哈、满脸期待地看向了第三遍观看回放的托尼和蓝礼。
坐在公车的后排座里,萨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重复地不断拍摄同一场戏,却不知道自己的表演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亦或者说,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调整,如此反复的重复,只是让萨米觉得自己的表演在退步,缓缓地退步,她试图阻止,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刚才这场戏却不同。
萨米可以感觉到蓝礼表演之中的那股力量,带着一股无形的韧劲,牵引着她的表演,整个投入和诠释都有种行云流水的畅快感。萨米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这应该是她投入拍摄以来,表现最好的一次了。
表演结束之后,萨米乖巧地坐在原地,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刚才蓝礼的那双眸子,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痛苦,犹如实质有形一般,狠狠地在她的心底敲下重锤,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只能感叹着,不愧是Y世代的演技领军人物之一。
果然,旁边围观与亲自体验,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收回思绪之后,萨米注意到,托尼和蓝礼迟迟没有出现,这转眼就已经过去将近十分钟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萨米的心情也不由忐忑起来,蓝礼刚才的演出无疑精彩纷呈,在她看来,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但他们一直没有消息,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表演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萨米不由紧紧咬住了下唇,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过去这几天时间里的辛苦和折腾,比起她来说,蓝礼才是真正饱受折磨的那一个。
本来,蓝礼的戏份就更加困难也更加艰辛,他始终拒绝用眼药水来完成流泪的效果,从头到尾坚持真实的演出,每一次的拍摄就是一次煎熬;但同时,蓝礼还要花费精力来指点她,这是她第一次拍摄电影,电视剧的经验不太够用,一切都是全新的,在拍摄过程中遇到一些细小的问题,蓝礼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予指导。
现在,好不容易拍摄出了一次完美的镜头,如果因为她的失误而必须推翻重来的话……萨米整个人的情绪都紧绷起来,心情忐忑不安、如坐针毡。最后,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快步离开了公车,朝着监视器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依旧正在低声讨论的蓝礼和托尼。
萨米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上前打扰,然后小心谨慎地朝着贝蒂的方向走了过去,却不敢开口询问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只是焦躁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贝蒂似乎察觉到了萨米的情绪,她朝着萨米微微移动了些许,肩并肩地站立着,仿佛是坚实的后盾一般,给予萨米支持。萨米抬起头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却都笑不出来,只能再次把视线投向了托尼。
商谈结束了。
托尼和蓝礼的谈话总算是结束了,整个剧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满满却又惶恐不安地看着托尼,等待着导演的判决,但不等托尼说话,他们就看到蓝礼迈开了脚步,前进的方向不是回到公车上,而是继续前行,一路朝着前方的黑暗挺进。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每个人都慌张了,紊乱的视线在快速地交换着、打量着,却根本对不上焦,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托尼的声音,“休息半个小时,再重新拍摄。”
高高的期待值犹如自由落体一般,狠狠地砸落下来,落在地面上,砸得粉身碎骨;笑容凝固在嘴角,来不及消散,但眼神里的失望却已经开始渐渐下沉。
“托尼,你的意思是,这场戏还要重新拍摄?”杰瑞米紧紧地握住了双手,似乎是在祈祷,又似乎是在强撑着一口气,双眼充满了恳切地看向了托尼:不是,请告诉我,不是。
但杰瑞米失望了,托尼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简洁明了地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转过身,开始点起了香烟,那纠缠在一起的眉毛显得凝重而烦恼,暴躁的脾气已经变成了苦大仇深的懊恼,然后就看到他用力揉了揉头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负面的低气压。
“草!”
不是托尼,而是有人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将情绪直接宣泄了出来。这一句怒骂,顿时点燃了火药桶,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连续四个晚上的通宵工作,将大家的耐心都消磨殆尽,一场两分钟的戏份却死死地卡在了这里,完完全全是在原地打转,即使是被困在了迷宫之中,也不止于此,这就是被囚禁在了牢笼里,眼前这辆破旧的公车所形成的牢笼!
“草!”粗话一声接着一声,嘟囔着、呢喃着,大家都纷纷转过身,远远地离开托尼所在的位置,然后痛快地咒骂着,甚至有人把脾气发泄到了其他替代物上,浓浓的怨气在整个剧组上空凝结,犹如乌云压顶,挥之不去。
萨米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毫无预警地,眼泪就直接夺眶而出。是她,肯定是因为她,刚才蓝礼的表演如此精彩,怎么可能出错呢?一定是她的缘故。
转头看看骂声连连、脾气暴躁的剧组,萨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满眼写满了不知所措,她抬起手试图让自己坚强起来,但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泪水就这样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无助而茫然。
站在旁边的贝蒂,一把将萨米拥入了怀中,什么话都没说,仅仅只是用温暖的怀抱安慰着她,耳边可以听到那琐碎的呜咽声,“都是我,都是我……怎么办……”
杰瑞米站在原地,垂头丧气,只感觉整个心脏都被摔成了四分五裂,那种挫败感着实难以形容。但,他作为剧务,却不能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更加不能放任这种负面情绪蔓延,否则这对接下来的拍摄都是不利的。
深呼吸一口气,杰瑞米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同事,“故意的,他们肯定是故意的!托尼是这样,蓝礼也是这样!他们就抱着创作艺术的心态,在这里不断原地打转,但问题是,我们只是普通的电影拍摄者,我们不是梵高,我们不需要把耳朵割掉,也可以把电影拍好!”
“肖恩……”杰瑞米只来得及喊一句名字,还没有来得及把安慰的话语说出来,对方就硬邦邦地打断了,“我听见了,我刚才都听见了。他们说这场戏很好,一切都很好,但感觉缺少点什么,所以,他们必须再思考思考,然后再重新拍摄几次。”眼前这个叫肖恩的人,不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伐,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表情扭曲而狰狞。
“这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说的!很好,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他/妈/地很好,那为什么还要重新拍摄!见鬼的狗/屎!”他不仅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而且还若有似无地朝着托尼所在的位置,大声喊道,周围的其他人都投来了视线,一个个目光都流露出了愤怒,针对托尼,“什么叫做缺少点什么,却没有任何头绪?这就是见鬼的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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