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时,洛阳气温适宜、雨量充沛,伊洛之水环城绕行,傍晚微凉。
花厅之内,魏王李泰设宴款待奉旨赶赴洛阳而来的阎立本,宴席并不奢华,唯有刚刚将河南一地田亩丈量完毕的许敬宗在坐。先是大家相互碰杯喝了一个,李泰表达了对阎立本的期许,许敬宗也表态但有所需绝不推辞,虽然阎立本尚未明白素有“佞臣”之称的许敬宗为何成为魏王给
自己接风宴的座上客,但他素来脾性平和,并未因许敬宗之名声而有所嫌弃,气氛很是融洽。
而后,阎立本举杯敬李泰:“此番多谢殿下提携,他朝若能有所进步,定不忘今日简拔之恩。”
身在长安,整日里都在规矩之内办事,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过就是熬日子而已,哪里有什么进步的机会?但现在被李泰举荐负责营建东都,这可是天下之事,他日功成之时,必然更进一步。更何况上一任营建洛阳的乃是天下建筑大家宇文恺,能够追寻这位建筑
界“大神”的足迹营建洛阳,几乎是每一个建筑家趋之若鹜的事,可不是谁都能抢到这样一个好差事。李泰笑着道:“说起来着实惭愧,咱们乃是姻亲,但本王与叔父平素来往不多,自是不甚了解,反倒是从房俊那里得知叔父大才不逊宇文恺,这才向陛下举荐
。”阎立本摇摇头:“越国公谬赞了,微臣哪里有什么大才?只不过是平常喜好这些故而有所钻研,不仅比不得当世大家,更遑论与宇文恺那等不世之材比较?惶
恐之至。”说来也怪,当初李泰持才傲物、桀骜不驯,最是看不起那等唯唯诺诺、隐忍低调之辈,可这些年自己韬光养晦,反倒愈发觉得这些谦逊严谨、平和稳重的人
顺眼。
尤其还是自己王妃的亲叔叔,往后营建东都长时间共事,想想就惬意稳妥……
三人饮了一杯,李泰看着许敬宗似乎欲语还休,不由奇道:“许尚书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说,若本王能够帮衬定尽力而为。”虽然依旧不大瞧得起,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李泰也看出此人能力卓越,以往之所以官位不高、名声不显,只不过是缺乏一个机会而已。现在得道房俊之支
持,机会降临,办事能力马上凸显,他日定然青云直上、官运亨通。不至于多么亲密,但有这样一个人脉总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这个“亲王”的爵位看似尊崇,却也成为众矢之的,关键时刻若是能有一个文官中的强势人物给自
己说话,殊为难得……许敬宗纠结片刻,自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双手递给李泰,一脸为难之色:“今日于保宁去官廨拜访,送给下官这个,不待下官拒绝便告辞离去。下官拿着它有
如烫手山芋一般,不敢收下,但送还却也不妥,实在是纠结难决,还请殿下指教。”
李泰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居然是修业坊一处占地数亩的豪华宅院房契,也就明白了许敬宗为何“不敢收下也不好送还”。这是一份重礼,若是收下,且不说会否被御史台的御史言官们得知今儿弹劾“收受贿赂”,单只是洛阳于氏拿出这样一份厚礼自然有所图,而许敬宗需要付出
的代价肯定比这处宅院的价值更多。许敬宗现在主持丈量天下田亩,最困难的时期已经熬了过去,往后顺风顺水,一桩巨大的功勋几乎落袋为安,怎能愿意在这个当口为了区区钱财犯下此等错
误?
再是贪财的人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可若是送还回去,就代表他不愿向洛阳于氏低头,洛阳于氏所求之事也不会给予方便,等同于彻底划清界限。
万一洛阳于氏恼羞成怒,联合其他世家再掀起什么风波,指不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
阎立本看了一眼李泰手上的房契,啧啧嘴:“这可是大手笔。”
朝廷营建洛阳以为东都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所以现在洛阳的地价、房价已经开始上涨,这样一处豪华宅院的价值起码数万贯,且有价无市。许敬宗苦笑道:“下官受皇命丈量天下田亩,自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收受贿赂自是不敢,可若是因此影响了整个河南府丈量田亩的大计
,下官亦是百死莫赎!”
李泰看着许敬宗的神情,心理忽然一动,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收却不敢收、不收又忍不住,所以想要让他这个大唐亲王、东都留守给他背书吧?娘咧,这么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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