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晴觉得自己快死了,那蛇拼命缠着她越缠越紧,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蛇的粘腻气息让她作呕,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因为她曾在另一个身上看到过。
她记得自己是何等畅快地欣赏着那人惨白可怜的样子,而今她成了笼中人。那个曾经的笼中人,则成了看戏之人。
“苏宓…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宓冷冷地看着她,“你今日所受的一切,不过是你当初对我做过的事。你咎由自取,得的是因果报应,你有什么资格不放过我!”
“本宫…是公主,你这个贱民!”她这才注意到了红岭,怪不得这个贱人如此嚣张,原来是司延在背后撑腰。
亏得她以前还那么尊敬司马延,视对方为小皇姑。没想到他和皇祖父一样,是个被美色所迷的好色之人。
她狰狞着,狠狠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见过她受辱的人,以后都必须得死,尤其是姓苏的贱种。
还有忠亲王府,她一定会告诉父皇。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蛇头,她尖叫一声。
“啊!”
凄厉的声音在别苑上空回响,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里,住着的是养病的端妃。
端妃从送到别苑之后,一直很安静。
她每天都能听到李长晴的暴怒声,却一直没有回应。先前她还是心中怀疑,如今听到李长晴的叫声,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娘娘,我们真的不管大公主了吗?”她身边的嬷嬷问。
“本宫怎么管?那是她自己造下的孽,当然得她自己受着。”端妃的表情很奇异,听着李长晴的叫声,慢慢浮现出一丝愉悦。
“可是她到底是公主,我们就这么放着不管,日后陛下问起,倒成了娘娘的错了。再者那苏姑娘没名没分的,这么做是不是以下犯上?”
“苏姑娘是没名没分的,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她身为长辈,教训自己的晚辈有什么错。本宫不过是个妃子,又有病在身,实在是没有精力插手她们之间的事。你放心吧,陛下不会问起的。”
她应该没有机会再回宫了。
这嬷嬷是她的心腹,也是唯一跟过来的心腹,她比谁都知道自己和大公主在陛下的眼里已经等同于死人。
“娘娘,难道陛下他…”主仆二人多年,这嬷嬷清楚她的很多事。“陛下是不是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娘娘什么都没有做,都是那先皇后自己…”
“天子之怒,何人能抵。先皇后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自然要替她顶罪。不过这样的事陛下不会声张,本宫膝下又有两位皇子,最多不过一个病逝。本宫的死会体体面面的,因为本宫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本宫的娘家也不会有大事,因为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外祖家不可能是庶民。至于陛下的怒火,只能是冲着吴国公府。”
“娘娘,原来你早就想到了。”
端妃阴沉一笑,在最开始知道吴宛儿心悦她兄长时,她就想到了。在外人眼中,吴宛儿是她的好闺友。她是前几世烧的高香,才能交到吴宛儿那样的贵女。
姑娘家相交,称为手帕交。
然而她和吴宛儿之间的交往,全靠她的巴结讨好。吴宛儿性子高傲又讨厌,稍有不顺心意就会甩脸子让人下不以台阶。
在吴宛儿眼里,所有人都应该捧着自己。他们杨家本来就是吴家的附庸,她在吴宛儿的身边像个丫头。
在她的眼里,吴宛儿才疏矫情,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除了命好会投胎,简直是一无是处。就是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竟然还能在皇子间挑三拣四。而她自认为心计手段才情样样不差,相看的人家只能是一些小官之子。
吴宛儿嫁入皇子府后,她越发殷勤。那时候她一门心思同对方交好,期望着能入三皇子的眼。她自知自己身份低,侧妃之位不要想,能当个恭人淑人就已是顶天。
然而天助她也,吴宛儿竟然还放不上兄长。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促成了吴宛儿和兄长的肌肤之实。事后兄长吴宛儿极为后悔,是她在身边宽慰。
后来吴宛儿怀了身孕,拿不准孩子到底是谁的。吴宛儿谁也不敢说,知情的人除了兄长,就只有她。
她那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原本是想借由此事,让吴宛儿同意自己入三皇子府。
没想到吴宛儿栽赃赵贵妃后并没有把孩子流下来,反而让三皇子越发体贴,在她身边安排了许多人保护。
眼见着吴宛儿一日比一日惶惶不安,在偶尔听到母亲感慨说这样的孕妇不利生产,怕是会出事时,她改变了想法。
最后她如愿了。
她被送进皇子府为妾,还能养育嫡女。等三皇子登基之后,她被封为杨妃。生下大皇子之后,她又晋为端妃。
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包括大皇子的出生。只可惜大皇子未能如她所愿,太过平庸不讨喜。
“本宫最多一个知情不报之罪,陛下真正恨的不是本宫。”
她不知道的事,自己的兄长已经死了。
帝王之怒,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那嬷嬷道:“娘娘向来算无遗策,等陛下出了这口气,想来大皇子和三皇子必会出面接娘娘回宫。”
端妃又笑了,“回宫?本宫怕是回不去了。陛下能容本宫活着,却绝不愿意再见到本宫。本宫见证了他的耻辱,此事对男人而言好比杀人诛心。你且等着吧,吴国公府不会有好下场,大公主怕是凶多吉少。”
“那…娘娘,你…就这样了吗?”
当然不会。
端妃很有把握,她得好好活着,活到她等的那一天。深宫多年,她怎么可能没有防着这一天,她相信她的晖儿不会令她失望。
到那时,她就是太后。
“等着吧,本宫有的是耐心。”
李长晴的尖叫声不断传来,她脸上的笑意越发诡异。
“若是先皇后泉下有知,那该多好。”
她真想看一看吴宛儿此时的表情,那张永远看不起别人的脸上会有怎么样的表情。这样的尖叫声,听着真让人开心。
“这孩子和她娘一样,空有好家世,却不懂珍惜。哎…枉费本宫教导多年,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她嘴里说着失望,眼睛里却是在笑。
那嬷嬷看到她的表情,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窗下,有道人影僵硬无比。
李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听到这样的话,明明他只是想看一看母妃过得好不好,没想到又听到这样的秘密。
他没有进去,而是选择默默离开。
李长晴嗓子都快叫哑了,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她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王府大逆不道。她还在想等她将此事告诉了父皇,要如何治王府的罪,又要如何在折磨苏宓。
苏宓看得极认真,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
“大公主,这种无人相救,叫天天不就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如何?”
“苏宓……啊,你这个贱人,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你何曾放过我?”苏宓杏眼极冷,“你我之间牵扯之深,我同样不会放过你。别苑生活枯燥,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当然,我不会空手上门的,礼尚往来的道理我懂。以前大公主给予我的一切,我得好好报答才行。”
言之下意,还有下一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李长晴怒不可遏,这个苏宓当真是找死。
“你…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本宫要杀了你!”
“大公主,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他们可有人听你的话。你还是省些力气吧,毕竟以后这样的事常有,你得习惯才好。”
“你…说什么?”蛇还缠在李长晴身上,她忍着恶心和窒息感,怒视着苏宓。“他们这些人也该死,你们统统都该死!”
这些该死的贱人,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她的脸胀到紫青时,终于有人打开铁笼将蛇拿走。
一得到喘息,她朝那些宫人大喝,“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过来扶本宫。”
那些人这才像是活了过来,其中两个胆子大的过去把她从笼子里搀扶出来。她发髻零乱,脸上不知是汗渍还是泪痕,看上去十分狼狈。
苏宓看着她,似是看到了过去。
那个可怜瘦弱的小姑娘,像死了一般被人丢弃在地上。那时候,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在想的是不能让嬷嬷知道。
所以在所有人离开后,小姑娘重新梳理了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去,因为她知道没有人能救她。
“没有人能救你。”她说。
李长晴双腿发软,眼中全是恨光,“我是堂堂公主,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告诉我父皇,让他取你的贱命!”
“没有人能救你。”苏宓又重复一遍,“没有人能救你,这句话我再次送给大公主,希望你能好好体会。毕竟你给予我的一切,让我终身难忘。我每日每夜都在想着有这么一天,你能感同身受。而今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心中无比欢喜,也希望大公主能尝尝我当初的滋味,想必一定十分有意思。”
“本宫是公主!”
怎么可能没有救她!
“公主?”苏宓笑了,“那又如何,我难道不是吗?”
是啊,她是先帝的女儿,陛下的妹妹,难道她不是公主吗?
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她明明是李家的血脉,却只能在王府当一个远房的表姑娘。如果没有李长晴,她或许生活得不是很好,但至少不会担惊受怕。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司马延不知何时过来了。
原本他们说好,他在外面等的。
她想,他应该知道了她的另一面。
从一开始接近他,她装得那么可怜无助,那么单纯懵懂。眼下他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应该很失望吧。
李长晴看到司马延,徒然来了精神。
“小皇姑,不,小皇叔,你快替我杀了她。如果父皇知道你帮着她羞辱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王府的。你要是帮我杀了她,我就替你遮掩。”
“大公主,该死的人是你。”
李长晴惊惧无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京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什么叫她该死,他难道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敢为欺君之事。
“司马延,你可想好了。你们王府这些年的荣宠是谁给的,你胆敢弑君,你该死!”
“大公主,你不是君。”
李长晴大骇,他说什么?她不是君,怎么可能!她的心往下沉,为什么她身边的人全换了,为什么这些人不听她的话?
没有人能回答她,任她如何大喊大叫也没有理她。
“本宫要回宫,本宫要见父皇!”
那些宫人又在装死。
她心凉了又凉,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
“大公主,我改日再来看你。”苏宓说。
“不,不,你别来了,本宫不想见到你。”
“这怎么行呢?我还有很多东西没能还给公主,什么鼠啊狼啊老虎啊,这些好东西我必须让大公主也见识见识。”
“啊!”
李长晴尖叫着,疯了似的往屋子里跑。
门“哐”一声关上。
苏宓无辜地看着司马延,“司马延,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坏?”
“没有。”
她不好意思一笑,“我其实没有不是什么善心之人,大公主以前那样对我,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曾经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还回去。她折磨我就算了,要不是他们,我嬷嬷就不会死……我做不到以德报怨,我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
“你做的很好。”
“真的吗?”她杏眼晶亮,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看法。虽说当初是为生存之故接近他,到底不光彩的人是她。她承了王府太多的情,实在是有些没脸让别人大肚宽容。
然而他再一次站在她这边,让她很是动容。
“以前我总在想,这世间多么的冷多么的暗。明明到处都是人,却好像没有人能看到我经历过的那些事。除了嬷嬷,所有人的面目是那么的冷漠。从来没有人对我笑,没有人关心过我一句。如果那时候的我能知道有今天,那该多好。”
她差点落泪,不知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有没有看到。
“对不起。”他说。
“那又不是你的错。”她吸着鼻子,“现在好了,我身边有了你。我突然觉得天也不暗了也不冷了,好像到处都有人和我打招呼,他们一个个很是热情。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身边有你,你就是那个将我从黑暗中救出来的人。”
大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们没有回京,而是歇在京外的庄子上。王府的庄子离皇家别苑不算很远,依山傍水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炎炎的夏日,星星显得越发繁多。
苏宓喝了一点果酒,晕乎乎地靠在司马延的肩上。她胸臆间充斥着许多的情绪,无人知她心中的的悲欢,亦无人知道她此时的心安。
“司马延,谢谢你。”
她是如此的卑劣,他依然选择与她一起。她有时候会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在这个时空遇到这么一个人。
“苏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无论你想做什么。”
“司马延,你别对我太好。我…我其实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苏宓,你难道忘了吗?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将来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无论你有什么事,你都要先告诉我。无论是好还是坏,我永远都会与你一起。”
她杏眼迷瞪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么好看,这么的俊逸出尘。他说的话是如此的郑重,如此的深情的。她的心动得厉害,却又不敢完全对他敞开。
司马延啊司马延,你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你可是王府世子,将来的忠亲王。你有令世人瞩目的身份地位,你有旁人无法企及的骄傲。
她捧着他的脸。
“啵。”
夜色中,她的脸很红。不知是酒气,还是羞气。
被亲的那个人呆了,凤眼幽深。
她望望天,又望望地,心道果然是酒壮色人胆。她不过是喝了一点果酒就敢轻薄他,要真是喝醉了那还不把人给推倒给办了。
要不得,要不得。
她不能再想,否则她一旦陷进去,以后就走不了了。
“司马延,我困了。”她趁机倒在他的身上,装死般闭上眼睛。
司马延的眸中波澜起伏,久久未能平息。从头到尾都是她在招惹他,他应了招,她就别想再逃。他扶起她,半搀半抱地进了屋。
她被放在床上,小脸微红宛若一朵娇羞的芙蓉花。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意真的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等报了该报的仇,她就带着妈妈远走高飞。
“妈妈,等我…”
司马延替她掖被子的手一停,她呢喃的是嬷嬷吗?
“妈妈。”
妈?
不是嬷嬷,他听得分明。
此人又是谁?
苏宓啊苏宓,你怎么有那么多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