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1 / 1)

沈家兴是被吵醒的,他睁眼一看窗外,天才刚灰亮。昨夜和几个同窗喝了酒,他的头还晕得厉害。

他们家是开香烛铺子的,不需要做趁早的生意,是以一般开门较晚。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起床,心里琢磨着事。所有人都在猜王府要给郡主招婿,他和贾公子曾一起被邀请去过王府,回来后不知多少人探他的口风。还有不少人说酸话,明里暗里眼红的人更是不胜枚举。

能当王府的乘龙快婿,那可是祖上烧了高香的好事,他当然也盼着能成。不止是他想当王府的女婿,他的父母做梦都想结一门高亲。从王府回来之后他娘还说他家卖的香烛灵,是他们家卖去的香火带来的福气。

不想后来王爷再也没有召见过他,也没有召见贾公子。他知道在他之后又去了好几拨人,不过也王府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沈母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外面来了好些官兵。

沈家兴一听,酒全醒了。

他赶紧到外面一看,只见几个侍卫并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领路的是这一带的户籍书吏。

每户人家都被喊起来,人集中到屋外,书吏向侍卫如数家珍地说起每户住家的人口。但凡是有亲戚朋友借住的人家,会被仔仔细细地登记盘问。另有侍卫并官差进屋搜查,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沈家的隔壁住的是张家,张家一共八口人。张氏老夫妇并儿子儿媳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小孙女,七口人站在外面。

突然屋内一声尖叫,侍卫们齐齐冲进去。

只见一侧屋的角落里,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身形瘦弱,衣服灰扑扑的手也是又脏又瘦。

她原本藏在一堆杂物里,许是被搜查的官差给惊动了,那尖叫声无比刺耳又凄厉,将搜查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人是谁?”一个侍卫欲上前捉人。

他们要找的是女子,任何一个有嫌疑的女子他们都不会放过。那女子拼命往里躲,不停尖叫着,声音极为刺耳。

张老汉急忙挡在那女子身前,“官爷,这是小人的妹妹,都疯了二十多年了。小人不敢让她冲撞各位官爷,小人怕她发起疯来乱咬人。”

为首的侍卫半信半疑,问书吏,“他说的可属实?”

这种事情做不得假,书吏如实回答:“他说的没错,他这个妹妹叫月娘,确实疯了二十多年。以前还跑出去过,差点没把李家的孙子给吓傻了。这些年一直关在家里,也是个可怜人。”

张家是外地逃荒到朝天城的,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张氏夫妇带着儿子在这里落了根,几年后找回了逃荒路上失散的妹妹月娘。

可惜月娘那几年遭了大罪,人也傻了。

附近的人都知道张家有个疯子,有孩子的人家都不肯让孩子和张家的孩子玩。好在张家人识趣,日日家里不离人,就怕月娘跑出去乱咬人。是以这些年偶尔有那么几回被张月娘跑了出去,也没惹出什么事来。

有书吏确认身份,还是一个疯了二十多年的女人,自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一行人搜查完张家,紧接着便是沈家。沈家兴塞银子欲打听一些内情,谁料那侍卫根本不接,并且叮嘱他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沈家心暗暗惊疑,这到底要找什么人?

待搜查过后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有人说肯定是宫里丢了什么宝物,官府要抓的是偷宝物的江洋大盗。

如此劳师动众,那宝物必定价值连城。

这般说法,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不多时的功夫,大家已从议论官府要找什么人,变成猜侧那个宝物是什么东西。

有说传世明珠的、有说极品玉璧的、还有说传国玉玺的。

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张家人与旁人向来交往不太深,张家人也不掺和这样的热闹,街坊们也都习惯了。谁让张家有个疯子,平日里生怕让人觉得晦气。邻居们也不敢去张家串门,就怕被张月娘给咬了。

关上门,张老汉进了那间偏屋。

偏屋内,那女子还缩在角落里,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小小姐,人走了。”

听闻此言,那女子这才慢慢起身,轻轻拨开乱发。虽说脸上抹得脏污一片,唯有一双杏眼清澈干净。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宓。

“多谢。”苏宓行礼谢恩。

“小小姐,你折煞小的了。你娘是我们全家的恩人,哪怕我们拼尽性命也会保全你的。你安心在这里住着,等时机一到小的就将你送出城。”

“劳烦了。”

“这是小的该做的。”

张老汉有些局促,不停搓着手。

这么多年了,他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找了。他知道赵贵妃陪葬了,但他更知道赵小姐给自己留这条路是想假死重生。所以他一直谨记当年的事,一直在等有人敲门。

“小小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他没有听说赵小姐有个女儿,宫里也没有这样一位公主。小小姐之前穿着下人的衣服,想来这些年应该过得不怎么如意。

如果好,不可能会来找他。

苏宓想,她过得应该还算可以,司马延对她挺照顾的。但是原主过得不好,那才是赵贵妃真正的女儿。

“好或者不好,都过来了。”

张老汉一个没忍住,想哭。赵小姐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人说成那样。小小姐会流落民间,难道赵小姐她真的不在了?

“小姐她…”

“她早就不在了。”

张老汉闻言,终于哭出来。“…好人为什么没好报。”

他不敢大声哭拼命忍着,不管别人如何说赵小姐,他知道赵小姐是一个好人。什么是陪葬?那是逼着活生生的人去死。

那些贵人怎么那么心狠。

苏宓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老者。

张老汉哭了一会儿,不自在地用袖子擦干。这位小小姐,长得那么像赵小姐,连神态都像。遇事如此处惊不乱,实在是令人佩服。

“小小姐…”

“别叫我小小姐,我叫苏宓。”

“苏…苏姑娘。”张老汉说,“折腾一夜,你肯定饿了。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张老汉的妻子很面善,端了水和粥进来,还有张家自己做的点心。听张老汉说这点心的方子是赵贵妃教给他们的,铺子和宅子也是赵贵妃给他们买的。他们一家人能活下来,能在天子脚下讨一口饭吃,都是赵贵妃的大恩大德。

他们夫妇二人对苏宓十分恭敬,伊然将苏宓当成自己的主子。

天慢慢亮了,这一夜多么的难忘。

最近苏宓睡前都会喝安神汤,不光她一人喝,她还让小竹陪她一起喝。喝过安神汤的小竹睡得极沉,她换上小竹的衣服悄悄出了门。

自从上次有人夜袭之后,她知道小院附近隐藏着保护她的暗卫。那些人是司马延指派的,只为防止同样的事情发生。

她和小竹的身形差不多,又刻意低着头,那些人自然将她当成小竹。她打听过了,昨夜后门当值的是万老三。

亥时一过,府里几乎没有下人走动。

她怀着忐忑的心到了后门,心中想了许多的说辞。没想到万老三只掀了眼皮看她一眼,然后给她开了门。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问她去哪。

出了后门,她不敢有一刻停留。那时已经宵禁,她一路躲躲藏藏,循着记忆走了约摸近一个时辰才找到张家。

她才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

当时张老汉既震惊又惊喜,赶紧让她进屋,然后闩了门。烛光之下,张老汉看清她的模样后怔住了。

她对了外面那句上联的下联,一字不差。

张老汉问她是谁,她说她是赵舒宜的女儿,她娘临终前让她来找他的。他闻言又是老泪纵横,悲恸不得自已。

张家是赵贵妃留的退路,原本赵贵妃是为自己准备的。张老汉确实有个叫月娘的妹妹,不过三十年前逃荒时死在了路上。

赵贵妃救了张家一家,听说此事后才起的心思。这些年来,张月娘以一个疯子的形象活在所人的口中,那扮成张月娘偶尔出去吓人的是张老汉的妻子。

她离开的时候换了小竹的衣服,又带走那一百多两银子。司马延应该知道她不是被人抓走,而自己走的。

为什么还要找她?

明明她决定开始新的生活,和过去的一切全部埋葬在心里。不知为何一想到此后再也不能见到司马延,她竟然会如此难过。

张家是做点心生意的,一家人早早就要起来忙活。张老汉的儿子叫念恩,儿媳郭氏也不是朝天城人氏,而是同样逃荒流落到朝天城的。

据张老汉说,这些年他每夜都警醒着,就怕有人敲门听不见。

苏宓暗忖张家娶了一个孤女做儿媳,恐怕也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家的秘密。亏得张家这些年瞒得好,她一来就顺理成章成了张月娘,这才躲过搜查。

她想过司马延会找自己,但没有想过会这么激烈。挨家挨户搜查,当然不是王府能做到的,想必是宫里的那位下的旨。

天大亮时,张家的点心铺子也开门了。

今日留在家里看家的是张老汉的妻子和小孙女心娘。心娘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生得倒是有几分可爱。

小姑娘一口一个姑奶地叫着,好像张家真的有这么个人似的。

张老汉的妻子姓洪,洪氏是个利索的人。她怕苏宓待在屋子里闷,说是家里没人来,到院子里坐坐也无妨。

苏宓不敢露脸,披头散发地坐到墙根底下,心娘在一边跑来跑去帮洪氏干活。她想帮忙,洪氏自然不肯。

近午时,张老汉的儿子张念恩带来外面的消息。

整个朝天城的每家每户都被人搜了一遍,皆是由各处的书吏领路,根本不可能有人蒙混过关。城门戒备森严,所有出城之人必须挨个盘查。

查得如此仔细,她纵有翅膀也飞不出去。

若不是赵贵妃留的这条路,她如今应该已被找到了吧。

司马延啊司马延,你放心不下我,我却怕连累到你。你贵为王府郡主,日后荣华宝贵一生无忧,何必在意我这样的人。

“姑娘,近日怕是城中都在戒严,委屈你了。”张念恩说。他猜到她是那些人要找的人,也知道一个不小心他们张家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他从小就知道家里有个大恩人,那个大恩人救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如果没有那位大恩人,他们一家人早就死了。爹从小教他知恩图报,他们一家人这么多年共同守护着那个秘密。

曾经他以为或许这辈子不会等到那位大恩人,没想到真的等来了大恩人的女儿。这位苏姑娘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他们张家的大恩人之女。

苏宓很是惭愧,“你们为我犯险,我何来委屈。”

张念恩长得肖似张老汉,并不是很有胆子盯着她看。这么好看的姑娘,他在画里都没有见过。即使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旧衣,蓬头垢面仍然像个仙女。

他的妻子郭氏是个腼腆的女人,不太敢靠近苏宓。

张老汉夫妻年纪大了,点心铺子几乎交给了张念恩夫妇,张念恩夫妇的两个儿子张旺和张盛也都在铺子里帮忙。

院子收拾得很干净,外面是市井的嘈杂声。

不时有外地的方言,混着孩童妇人的声音。这种喧闹的烟火与王府截然不同,让她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沈兄,沈兄,惊天的大新鲜事!”隔壁突然传来拍门声,一位男子在沈家的门外高声说道。

“什么大新鲜事?”这声音苏宓听着耳熟,想起这么个人来,隔壁住的应是那位去过王府的沈公子。差一点,这位沈公子就和她定亲了。

还真是巧,幸好他没有见过她。

那人大喘着气,应是跑得特别急。

“…前段时间不是都在传,说王府要给郡主招婿吗?你猜怎么着,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沈家兴急问,他也正纳闷王府为何突然没了下文。既然是招婿,为何起了头却没有结果。

“我跟你说,任是你长了十个脑袋你也想不到。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过如此离奇之事。你猜那郡主是什么人?”

沈家兴糊涂了,郡主还能是什么人,不就是忠亲王夫妇的独女嘛。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吗?

“你快说,你可急死我了。”

“你容我缓缓。”那人还在喘大气,“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安和郡主,他根本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沈家兴更糊涂了,难道还能是男人?他瞬间瞳孔大张,“他…难道他是…”

“没错,他是男人!”

墙这边的苏宓傻了。

司马延…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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