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衣美人正值妙龄,粉面桃腮宜娇宜嗔,应该眼下最为得宠的青美人。她问完这句话,美目盼兮地看向身边的妃子。她身边的妃子年长一些,是这群妃嫔中位分最高的韩妃。韩妃育有一女,即二公主李长华。
今日正是青美人的生辰,因着得宠自有人为她庆贺。起头之人是韩妃,众人刚吃过席面不久,不知是谁提议游园,恰巧听到喧闹声便赶了过来。
“方才远远听到鞭尸之类的话,怪瘆人的。”另有一个妃子小声道。
“这位苏姑娘的父亲年长大公主许多,到底是怎么得罪大公主的?”青美人又问。
李长晴抬着下颌,“她姓苏,她的父亲是同州苏家的一个旁支。”
“哟,这同州离朝天朝千里之远。那苏家的旁支是如何得罪大公主的?”青美人又问。
“本宫与苏家没有怨仇,和这位苏姑娘也没有过节。不过是听人说王府有位表姑娘,这才一时好奇让安和郡主带到宫里来见上一见。不想此女这般无状,先是在宫中乱跑险些冲撞了二皇弟,后又在本宫面前失仪不成体统。本宫不过是训斥她两句,她便胡言乱语如同一个疯妇。”
苏宓猛然抬头,那张芙蓉般的潋滟小脸顿时让众妃黯然失色。
青美人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位苏姑娘怎么生得如此之好。若是进宫,只怕自己的圣宠便到了尽头。暗道怪不得大公主不喜欢这位苏姑娘,长成这样真让人欢喜不起来。
韩妃脸色大变,她原是陛下还是皇子时的老人。青美人年轻,未曾见过赵贵妃,但韩妃是见过的。
苏宓那张脸,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和赵贵妃有多像。
当年赵贵妃接旨时晕倒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宫里的女人工于心计,韩妃稍稍一想都能想到此事定有隐情。
这位苏姑娘难道是…
如是要是这样,也就难怪大公主如此容不下。
司马延道:“大公主此言可属实?臣女的这位表妹向来胆小怕事,且从小到大仅出过王府两回。她心性单纯不谙世事,如何会自己走到东宫?即便她一时好奇心重了些,难道宫女身边的人都是废物不成?”
两个年长的宫女拦不住一个小姑娘,谁信?
苏宓适时露出委屈的样子,“郡主,我都说我走不动了,我脚都崴了,她们还要我往那边走。要不是碰到大皇子殿下,我肯定就要冲撞太子殿下了。”
李长晴实在不是一个心思深沉之人,她身为嫡公主向来不把宫中其他皇子公主放在眼里。她自恃身份高高在上,连算计都浅显不知迂回。
李昭白胖的脸尽是为难,“皇姐,算了吧。”
“算什么算!”李长晴一个眼刀子过去,都怪这个蠢货多事,“本宫可以不计较她乱跑一事,但她言行无状冲撞了本宫,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大公主,是臣女有罪,臣女罪不该有那样的像样。臣女知道你恨臣女的父亲入骨…”
“谁恨你的父亲了?你父亲是谁啊?”李长晴总算是回过味来,这个贱种一口一个父亲,并不怎么提母亲,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她阴冷的目光看向司马延,亏得她叫一个臣子之女为小皇姑。这个司马延当真是个拎不清的。为了这么一个贱种和她作对,以后能有好果子吃。
司马延道:“大公主既然不认识她父亲,为何会说那样的话?”
“本宫说了,只是怪她今日言行无状,并没有其它的原因。”李长晴昂着头,轻蔑地看向那些妃嫔。
青美人等人还好些,到底位分不高。
但韩妃是二公主的生母,又位列妃位,心里自然不怎么舒服。大公主看不上自己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女儿长华也看不上,凭什么?
她是妃妾,但长华也是陛下的亲骨肉,燕朝的二公主殿下。
“大公主,这位苏姑娘第一回进宫,难免会出些小差错。你堂堂公主殿下,何必与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臣女计较,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李长晴阴沉一笑,“韩妃也为她说话?莫不是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
这是在暗指韩妃曾和赵贵妃交好。
韩妃脸色又是一变,“大公主误会了,本宫只是觉得闹成这样太过难看。苏姑娘到底是安和郡主的表妹,又是安和郡主带进宫来的。大公主不看别人的面子,也得给郡主这个面子,你说是不是?”
所有人都看着李长晴,李长晴心知今日怕是做不成什么。她心里有火,面上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怒气。
李昭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生怕被她的怒火扫到。
她冷笑一声,“郡主的面子本宫自然会给,但这位苏姑娘实在是不成体统,还望郡主带回去好严加管教,莫要让她再次闯祸。若有下一次,本宫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苏宓一听,感激涕零地谢恩,“谢谢大公主开恩。只要大公主不去王府找臣女,不召臣女进宫,臣女就见不到大公主,也就不可能碍大公主的眼。”
这说的是什么话?
言之下意如果下次她会出撞大公主,都是大公主自找的。
韩妃眼神微妙,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她真是赵贵妃的女儿,当然不可能如表面上这么天真简单。
她记得已过的德元太后曾经说过,如果赵贵妃有争宠之心,恐怕后宫的妃嫔都没有路走。所幸赵贵妃虽然得宠,却并不咄咄逼人。
只是那样一个女子,注定不可能平淡。即使不争不抢,该有的宠爱不会少,该有的骂名也少不了。
李长晴有些下不了台,恨恨瞪着苏宓。
苏宓小身板瑟瑟发抖,“大公主,臣女嘴笨不会说话。如果大公主不解气,那就…杀了臣女,鞭尸臣女的父亲。臣女只求大公主鞭尸之后将臣女和父亲葬在一起…”
“咚咚咚。”
一连三个响头,磕得所有人心里发毛。
端妃像是有被吓得不轻,捂着心口虚弱无比。她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想劝李长晴又不太敢劝的样子。
“苏姑娘,大公主与你无怨无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娘娘,臣女不想说这样的话。如果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这些年大公主每次去王府找臣女,臣女都像死过一回。臣女真是怕极了,有时候想想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长晴怒不可遏,脚才刚抬起便被人拉住了。
拉住她的是李昭。
与此同时,司马延跪到了苏宓身边。
“请大公主高抬贵手。”
众人又是倒吸冷气,司马延是谁,那可是忠亲王唯一的女儿,连陛下都视为亲妹的王府郡主。司马延这一跪,直接将李长晴架在那里。
李长晴气极了,一个巴掌过去扇在李昭的脸上。李昭白胖的脸顿时印上清晰的巴掌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长晴。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端妃。端妃的眼中的恨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敢怒不敢言的卑微恳求。
“晴儿,昭儿不懂事,你别生气。”
李昭默默松开李长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无论是什么事母妃责怪的都是他,大皇姐不会有错,三皇弟也不会有错,错的只有他一人。
他神情低落地退到一边,端妃捂紧了心口。
青美人撇撇嘴,“端妃姐姐性子也太软了些。”
如果不是性子软,怎么会纵得大公主如此娇蛮跋扈目中无人。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不喜欢这位大皇姐,妃嫔们更是不喜欢这个把她们当成奴才姨娘的大公主。
被人鄙视性子软的端妃,膝下有大公主、大皇子和三皇子三个孩子,韩妃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美人一眼。
青美人一脸忿忿,问另一个妃子,“常嫔姐姐,你说是不是?”
常嫔目光躲闪,“我不知道。”
青美人又撇撇嘴,很是看不上常嫔。
常嫔以前是兴宁宫的一名宫女,模样气度都不过尔尔,也是运气好帮过陛下。陛下登基后被封为美人,后生了四皇子升到嫔位。
司马延的身份放在那里,便是李长晴心里再有气也不敢让他跪太久,李长晴心不甘情不愿是让他们起身,端妃赶紧让人送他们出宫。
这时韩妃开口了,“端妃姐姐,这位苏姑娘的样子怕是不太妥当。如果就这么让她们出宫,只怕会招来闲话。”
苏宓又是摔又是跪的,看上去确实有些仪态不整。
端妃面露难色,虚弱的喘着气。
韩妃道:“不如找个地方让这位苏姑娘梳洗一下,再出宫比较好。”
去哪梳洗呢?
晴云斋是不可能的,李长晴的眼睛都快喷火了。端妃捂着心口,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她身体一直不太好,看上去总是病歪歪的样子。
“韩妃妹妹说的是,只是我这里乱得很,怕是…”
“端妃姐姐的身体要紧,岂能让这些杂事乱了姐姐的清养。”韩妃的目光往众妃嫔身上扫过,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她们心中再是不喜李长晴,也不敢明着和李长晴对着来。
其中常嫔退得最后,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青美人翻了一个白眼,“常嫔姐姐,你退那么远做什么?”
“没…没,我没有…我的听语宫最远…”
韩妃笑道:“听语宫在后宫偏远,但离前宫不算远,不如就去常妹妹的听语宫好了。”
话音一落,常嫔的脸肉眼可见地白得吓人。她嘴唇抖了抖,又不敢忤逆韩妃的意思,看上去都快要哭了。
“这…这……”
“常嫔,你是不是不给郡主面子?”李长晴最喜欢看到别人害怕的样子。她今日气不顺,别人也别想好过。
“臣妾不敢。”常嫔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对司马延道:“如果郡主不嫌弃,就带这位苏姑娘到本宫那里梳洗吧。”
李长晴冷笑,“常嫔,你可要好好照顾郡主,尤其是这位苏姑娘。”
这个照顾,可不是普通的照顾,李长晴料想常嫔也不也和自己对着干。
“是,是。”常嫔声音发颤。
“有劳常嫔娘娘。”司马延扶起苏宓,跟在常嫔的后面。
听语宫确实远,不仅远,而且特别偏。住得这么远的妃嫔,想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宠爱。好在常嫔膝下有子,倒也不用再费心和别人争宠。
常嫔走得快,恨不得把他们甩掉的样子。
“脚没事吧?”司马延问苏宓。
“没事。”苏宓调皮一笑,“我装的。”
她声音压得低,又贴着他的耳朵说。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从他耳边拂过,像是羽毛刷在他的心上。
他捏了捏她的手,凤眼幽深。“做得好。”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埋汰?”她问。
“没有。”他说,“很好看。”
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
前面的常嫔走着走着,脚步突然放慢了。
一行人默默到了听语宫,安排好宫人备好水之后常嫔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再露面。苏宓知道对方是怕得罪李长晴,倒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司马延亲自替她梳洗,她有点难为情,“郡主,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自己会梳头吗?”他问。
“不会。”
她只会绑简单的辫子,其它的都不会。
司马延将她按坐在镜子前,“我帮你。”
“你?”苏宓惊讶不已,“郡主你还会梳头?”
司马延笑笑不答,拿起梳子替她梳起头来。他的动作娴熟而轻,眼神专注又认真。修长的手指分拨着她的发,说不出来的从容好看。
一个人长得好,可能做什么事情都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
“一梳到尾相看顾,二梳到尾缘深起,三梳到尾同榻眠。”她喃喃着。
梳头的人手一停,声音低哑,“青丝轻绾结连理,镜前佳偶共白头。”
苏宓“咦”了一声,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郡主,你弄错了。我们是姐妹,不是佳偶。”
“嗯。”司马延将最后一枝珠钗插进她的发中。“我知道。”
苏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郡主,想不到你真的会梳头。”
她像是有所感,突然往窗户那边看了去。方才那里似乎有人在看她们,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和皇帝召见她的那次一样。
是那个常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