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偷偷摸摸回宫,父皇还在和忠亲王夫妇说话,母妃也在庆阳宫里同吴国公夫人和承恩伯夫人说话。
吴国公夫人是已故先皇后的嫂子,承恩伯夫人则是端妃的母亲。承恩伯杨显原当年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其女杨思霁不过是小官之女。因着杨家和吴国公府有亲,杨思霁自小同吴国公府的嫡女吴宛儿交好。
吴宛儿出身好,嫁给当时的三皇子李岱为妻。后吴宛儿产下嫡女李长晴不久后撒手人寰,吴公国府怜悯外孙女无人看顾,有心再荐一女入三皇子府养育外孙女。
吴家苦于无适龄姑娘,便从旁亲中挑选。杨思霁同吴宛儿交好,自从吴宛儿去世后天天以泪洗面。吴国公念其与爱女姐妹情深,再征得杨家人同意后送其入了皇子府。
因着杨思霁同吴国公府的这一层关系,又一直养育李长晴,是以李岱登基后被封为端妃,杨显原也从七品小官成为承恩伯。
李昭长松一口气,窃喜自己这一趟出宫神不知鬼不觉。他理理衣襟伸直了腰,恢复成往日大摇大摆的模样。
谁知没走两步,便碰到皇姐李长晴。
“你方才去哪了?”
李昭眼珠子转了转,“我还能去哪,不就是在宫里四处转一转。”
李长晴脸色不虞,“真的吗?我怎么听人说你出宫了。”
“皇姐,你听谁说的?”李昭可不会认。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是不是去忠亲王府了?”李长晴禁足多日,忽闻这个大皇弟不知听了什么人的闲话,居然跑去忠亲王府替自己出气。以她对这个大皇弟的了解,他要真替她出了气,必定会到她跟前来显摆。
李昭不大的眼挤成眯缝状,“去了,去过。王府一点也不好玩,那个什么叫苏宓的看上去傻傻的。皇姐,你要是没事我去找四皇玩了。”
他还没走出去,被李长晴给提回来。
李长晴面色更加不好看,“你见过苏宓了?你同情她?”
“皇姐,我怎么会同情她!我堂堂皇子,怎么能和一个出身低微的姑娘一般见识。她又傻又笨,我是不屑搭理她。”
那样一个貌美可怜的小美人,皇姐怎么就不喜欢呢?李昭想不明白,他向来也不是爱钻研的人。既然想不明白,他就不会去想。
“你不屑搭理她,为何三番两次出宫去看她?”李长晴的声音说不出来的阴沉。
李昭白胖的面皮抖了抖,“谁说我是去看她的?还不是母妃耳提面命让我多亲近司马延,否则我才不愿意去忠亲王府。”
李长晴半信半疑,“你最后不是去找苏宓的。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不要说漏嘴,更不要让父皇知道。”
“为什么?”李昭不解。
“你别问为什么,苏宓这两个字你在宫里连提都不能提,母妃那里也不能说。”李长晴阴沉的目光看向东南方,那是采薇宫的方向。
采薇宫,是当年赵贵妃的宫殿。
李昭不在意地道:“知道了,我不提就是。皇姐,那我去找四皇弟玩了。”
李长晴怒其不争,这个大皇弟同二皇弟不能比,也比不过三皇弟,二皇弟三皇弟都不愿同他一起玩。他倒好,竟然能和八岁的四皇弟玩到一起。
怪不得端母妃对他那么失望,实在是扶不起来。当年的事端母妃从不曾对大皇弟提及,她去忠亲王府也是打着找司马延玩的名头,到底是哪个人告诉他的?
李昭不敢看她的脸色,走得比跑得还快,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一样。
气喘吁吁回到皇子所,四皇子李晔果然在。
李晔八岁,是今年才搬到皇子所的,以前与生母常嫔住在听语宫。常嫔原是一名宫女,早年曾帮过李岱。李岱继位后,被封为常贵人。后育子有功,册封常嫔。
二皇子贵为太子,住在东宫,一般鲜少同他们往来。三皇子少年老成,平日里功课紧,也不怎么和大皇子一起玩。
自打李晔住进皇子所,李昭可算是长到一起玩的人。
李晔生得唇红齿白,肖似今上,又比今上多了几分俊秀。他自小聪敏活泼口齿伶俐,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大皇兄,你可回来了。”
李昭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两眼放光,“这是…这是掌上明珠,野史上失传的菜。取大颢山食蜜之白熊掌,南海孤岛之母龟蛋,宛如如来之掌中托圆月。佐以黄金果之香,肉清香而软糯,令人食之不闻龙肉香。”
一说到吃,李昭的记性比谁都好。
李晔一脸神秘,“就是这道菜,大皇兄好眼力。”
李昭面有得色,他就这一样优点,“那当然,这道菜难就难在香气上。”
对于天家而言,多么难得的食材都能弄到。前两年李昭无意中知道这一道菜,偏生御厨怎么做也做不出书中描述的那种香气。
“这香味倒是有点像,是不是又是你母妃宫里的杜嬷嬷做的?”
“正是。”李晔道:“我知道大皇兄一直对这道菜念念不忘,便从御膳房那边讨来菜谱。杜嬷嬷苦心钻研了近半年,这才有所成。大皇兄,你尝一尝。”
李昭自不客气,一筷子入口双眼大亮,“…清香软糯,入口即化,应是这个味。”
李晔道:“大皇兄,我早上匀给你的那两道菜如何?你送的那人可喜欢?”
“极好,极好。”李昭满嘴生香,“杜嬷嬷的手艺,我自是信得过,谢谢四皇弟了。”
“大皇兄莫要与我客气,往后再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旁的不说,做两道菜的事倒是容易。”
“好说,好说。”李昭吃得极是开心,“四皇弟的情义,我承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大皇兄!”
李晔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得极是无害。
近午时,鹤园派人来请苏宓。
不是她熟悉的红岭青峰,也不是素月,而是一个眼生的丫头。那丫头瞧着有几分机灵劲,在路上小声提了一句郡主脸色不好。
她心一凛,低低道了一声谢。
司马延果然面色难看,内殿气氛沉沉。入眼的白,像冰封的雪。纵然殿内温暖如春,亦让人觉得寒意入骨。
她行了礼,忐忑不安地立在屏风外。
红岭和青峰退在殿外,鸦雀无声。
“吃了吗?”司马延问,不明喜怒。
“吃了。”苏宓答着,小心谨慎。
一阵沉默,越发寒意四起。
银靴近在眼前,她不敢抬头,唯唯诺诺一如做错事的孩子。心道郡主早上没有发火,定是因为着急进宫。这一出宫就算账,怕是自己犯了对方的忌讳。
当下“扑咚”跪地。
“郡主,我错了。”
“你错哪了?”
“我…我不应该得意忘形,更不应该酒后无状。”
都怪喝酒误事,要不然她也不会留宿鹤园。司马延这样喜洁的人,昨夜怕是被她气得一夜都没有睡好。
可怜她好不容易博来的同情,怕是要付之东流。
司马延俯睨着她,她发髻上无一发饰,仅用发带缠绕清新脱俗。明明是个最瘦弱不过的姑娘,一头青丝宛如墨云堆砌。
“仅是如此?”
啊?
苏宓心思转得快,莫非她酒后不仅睡在鹤园,还做了什么酒后发疯之事?为何她半点印象全无,只有莫名其妙的睡梦。
“郡主,我笨…我想不出来自己还错哪了?”
司马延被她这副傻乎乎认错的样子给堵得难受,说她笨她也确实是笨,对人完全不设防。思及她未曾出过王府,不知世间人心复杂,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突然散了。
罢了,少不得要自己多教教。
“宫里的御膳好吃吗?”
“好吃。”她答得乖巧。“我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菜,大皇子真是一个好人。”
司马延又觉得堵了,这样一个单纯的姑娘,一口吃的就能把她勾走,如果真让她出了王府,怕是很快被别人吃得连渣都不剩。
大皇子品性不坏,但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你倒是好收买,一口吃的就能将你收服。”
“我没有…我虽然不聪明,但我知道谁是好人。”苏宓鼓起勇气,目光真诚无比,“这世上除了嬷嬷以外,郡主是对我最好的人。大皇子再好也比不上郡主,我只喜欢郡主。”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是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
司马延问,“你是因为没吃过那些菜,所以想吃?”
“是。”
“那些吃的王府也有,以后不许吃别人给的。”
苏宓心想,王府有是王府的事,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吃过。司马延是什么意思,是怕自己和大皇子走得太近给王府带来麻烦吗?
“郡主说的对,我听郡主的。”
司马延又难受了,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你以后都听我的吗?”
“嗯。”苏宓笑得一脸讨好,“我以后都听郡主的,我知道郡主对我好。以后郡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郡主不让我做的事我都不做。”
她这么听话,司马延应该会信任她吧。以后她真正成了司马延的心腹,到时候很多事情都好办了。
司马延对她的答案很满意。
“记住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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