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临云县县城城南公审场地的四周很快就聚满了从十里八乡赶来的百姓,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谈论着今天的公审。
松江卫的士兵和临云县县衙的差役拎着刀枪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警惕地观察着人群中的动静。
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混在百姓里对李云天不测,护卫李云天的水师三千士兵此次是悉数出动,把李云天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在中间,防止任何人接近。
李云天住在临云县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里,如果县衙不被烧毁的话他自然住县衙,并不喜欢打扰地方百姓。
当李云天起床后洗漱的时候,王禄等官员已经在院子外面恭候,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在李云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相继赶来这里等待李云天的传召。
其实,李云天并没有让王禄等人在院外等候,不过官场上等级森严,谁敢在堂堂的忠王爷面前有所怠慢,故而一个个提前来这里候着。
李云天知道这件事情后无奈地笑了笑,吩咐下人给王禄等人准备早饭,很显然这些人没怎么吃饭就跑了过来,要知道赵德彰一案案情复杂,牵连甚广,至少要审到下午才能结案,故而这些官员需要足够的体力待在那里。
作为此次公审的主审官,王禄趁着与李云天同桌吃早饭的机会向李云天求教,想要拿捏好审案时的分寸,进而主导堂审的进程。
“对于那些贪官污吏,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李云天清楚王禄想知道他对赵德彰一案的态度,这样的话王禄才好判案,于是沉吟了一下后不动声色地道。
“下官明白。”王禄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虽然李云天的话里透露出丝丝寒意但他的脸上却波澜不惊。
作为被李云天委以重任的主审官,王禄岂会不知李云天要重查此案,之所以再次请示一是表示对李云天的敬重,二来也是想知道李云天的态度有没有松动,从李云天的回答来看涉及赵德彰一案的人这次可是倒了大霉。
围坐在桌旁的南京三法司的堂官暗地里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双目流露出无奈和黯然的神色,即便他们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李云天冰冷的言语触动,感到脊背上冒起了一股凉意:
堂堂的大明亲王想要彻查一件案子那么必定牵连甚广,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掉了脑袋。
赵德彰的案子并不单单只是修建河堤银两被贪墨那么简单,临云县当年因为河岸决堤死了不少人,既然赵德彰不用背这个黑锅了,那么必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而且还要罪加一等。
当年赵德彰可是被松江府府衙判了斩立决,不过他比较幸运遇上了张氏太皇太后的寿辰大赦天下,进而得以减罪保住一条命。
现如今大明在未来几年已经没有了可以“大赦天下”的庆典,故而只要被牵涉进赵德彰的案子,那么犯了死罪的人绝对无法脱身。
公审现场搭建了一个三个凉棚,中间的凉棚用以王禄审案,两边的凉棚是给李云天和南京三法司等官员准备的,他们是朝廷命官身份尊贵自然不能日晒雨淋。
堂审定在巳时初刻,李云天的马车于巳时整在众多士兵的护送下出现在密密麻麻地围聚在周围山坡上百姓的视线中,使得现场顿时骚动了起来,人们纷纷向前拥着想要近距离一睹忠王爷的风采,将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和差役推得东倒西歪。
由于从十里八乡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有四五万人之巨,远远超出了先前预估的人数,这给现场的安保带来了严重的挑战,松江卫的士兵和临云县的差役在众多百姓面前兵力严重不足。
为此,保护李云天的水师士兵不得不抽调一部分加入到维持现场秩序的队列中,这才控制住局势。
王禄等一众官员跟在李云天的马车后面,抵达公审现场后先是簇拥着李云天在左侧凉棚中落座,然后才纷纷找到各自的位子坐下。
随着李云天等人的到来,公审现场喧闹的声音逐渐平息了下来,百姓们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审问开始。
巳时初刻到后,王禄先起身向李云天躬身致意,然后坐下身子重重地一拍惊堂木,让人把身穿囚服的赵德彰押了上来。
虽然现在众多的证据都表明赵德彰是被奸人诬陷的,但在堂审结束前他依旧是戴罪之身,故而自然要穿囚服。
这是李云天第一次见到穿着一身崭新囚服的赵德彰,身形消瘦,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脸上有着不少皱纹,一眼望上去犹如一个乡野老农,足见其这些年在流配地没少受苦。
不过,虽然赵德彰受了不少苦但此时的精神却非常好,走起路来双腿呼呼生风,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
赵德彰原本被流配到了辽东,李云天为了审理他的案子派人用八百里加急将他从辽东调来。
为了赶时间赵德彰幸运地在明军水师旅顺港基地登上了一艘三桅战船,一路昼夜兼程南下,终于在五天前赶到了松江府。
由于事发突然,赵德彰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他的案子要重审,这令他感到一头的雾水,弄不清谁吃饱了撑的去翻他的旧案。
虽然不知道官府为何要重审他的案子,但赵德彰从押送他的差役态度上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案子很可能要翻了过来,因为那些差役一路上竟然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使得他胖了不少,气色也得以恢复,否则的话其模样比现在要憔悴许多。
负责赵德彰路上花销的自然是松江府府衙,吴山既然已经知道赵德彰是被诬陷的那么肯定不会让他就这么回来,肯定要好吃好喝地伺候赵德彰使得赵德彰尽快恢复元气,否则赵德彰将是一副干巴老头的模样,使得人们对其更加同情,同时也对涉案之人更加痛恨。
吴山在李云天面前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因此只能力所能及地为赵德彰办一儿事情,以尽量减少此案的影响。
直到抵达了松江府,赵德彰这才惊讶地知道蝶舞在江南花魁大会上鸣冤上告,在忠王爷面前递上了状子,使得他的案子得以重审,否则的话即便是蝶舞进京鸣冤也会被刑部给驳回,毕竟蝶舞没有什么证据表明赵德彰受了冤枉。
尤为重要的是,古代民告官是一种禁忌,官场上没人希望看见那些刁民对官府的事情指手画脚,故而刑部自然要维护松江府,在百姓们看来就是官官相护。
得知李云天让南直隶巡按御史王禄主审他的案子后,赵德彰禁不住欣喜若狂,潸然泪下,哭得一塌糊涂,虽然他的案子还没有审理但既然有李云天坐镇那么他相信王禄肯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与赵德彰一起被带上来的还有上告的苦主蝶舞,起来她才是此次公审的原告,此时已经洗尽了身上的铅华,一身白裙,素装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自从被流配到辽东后,这还是赵德彰第一次见到蝶舞,望着已经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出落成一名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的女儿。
赵德彰心中感到无比的愧疚,虽他现在还不知道蝶舞这些年如何过来的,但却清楚蝶舞已经加入了娼籍,想必日子十分辛苦,他已经无法想象蝶舞被逼接客时的凄惨。
蝶舞这些年来也是首次见到赵德彰,如果不是参加江南花魁大会的话她根本连松江府都离不开,见赵德彰以以前憔悴了许多,双目不由得湿润,努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她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挺过这次公审。
“叩见巡按大人!”赵德彰和蝶舞并排跪在了中间的凉棚前,向端坐在案桌后面的王禄行礼,赵德彰虽然以前是知县但乌纱帽早已经被摘了故而要行跪礼。
“赵德彰,本官问你,当年河堤贪墨一案你可有话?”在现场众人的注视下,王禄伸手一指赵德彰,底气十足地喝道。
“巡按大人,草民冤枉,草民深知整修河堤事关子孙后代,故而岂敢有丝毫怠慢,更别贪墨!”赵德彰闻言顿时抬头望向了王禄,双目含悲地道。
此时,在左侧凉棚听审的李云天闻言瞅了一眼王禄,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
随着赵德彰否认贪墨了河堤银两,王禄的堂审正式拉开了帷幕,现在人证物证确凿,涉案之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轰然倒塌故而纷纷认罪伏法,接下来的事情只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平反冤案以及追究涉案之人罪责。
对李云天来,这个过程无疑是枯燥乏味的,但为了表明他对此案的态度必须要在现场听审,只有这样才能给官场上的文武官员以震慑。
与淡定从容的李云天相比,立在他身后的林馨神色警惕地环视着现场聚集着的黑压压人群,考虑到古晨已经潜入了江南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这使得她如临大敌。
林馨并不怕古晨,古晨的手边没有多少人因此根本无力行刺李云天,令她感到忌惮的是古晨手里的炸药,一旦古晨用炸药袭击李云天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李云天所在凉棚周围聚满了随行的护卫,林馨已经下达了命令,倘若李云天真的遇到了炸弹袭击,那么所有人第一时间会奔向李云天,用血肉之躯把李云天护在中央,因为任何的逃离都只能给袭击者机会,因此不如原地待命,散布在四周的士兵和差役会迅速赶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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