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见李云天要让人拿下自己,粗壮百户闻言脸色顿时就是一变,指着李云天怒声道,“本官乃朝廷命官,你想犯上作乱不成?”
话间,门外拥进了一群李云天的护卫,面无表情地向粗壮百户奔了过去。
粗壮百户身后的手下见状纷纷抽出腰刀迎了上去,挡住了那些护卫的去路,这使得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见此情形在座的骁武军武官和斡朵怜部的官吏纷纷站了起来,一些人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摸到了腰刀的刀柄上,他们都喝了不少酒,只要来上一儿火星的话势必酿发一场群殴。
粗壮百户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他此次前来只带了二十多名手下,倘若被围殴的话肯定要吃大亏,保不准连命也要丢了。
“绣春刀!”忽然,粗壮百户注意到与他手下对峙的那些护卫腰上挂着的腰刀的斜长刀鞘,双目顿时流露出惊愕的神色,随后诧异地转身望向了李云天,“你们是骁武军的人?”
由于骁武军朱雀大营就在辽东,因此粗壮百户见过朱雀大营的骁武军武官的佩刀,知道骁武军武官使用的佩刀是宣德帝特谕的绣春刀,在大明除了讲武堂的人外只有锦衣卫才能使用,否则便要受到严惩。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讲武堂的佩刀与锦衣卫的秀春刀从外型上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其实双方并不一样,讲武堂的佩刀经过改良,更适合军队的作战。
“既然知道我们是骁武军的人,那么你可清楚拒捕的下场!”李云天并没有回答粗壮百户,坐在他下首位的雷婷不动声色地喝道。
“快……放下刀!”粗壮百户闻言怔了一下,雷婷的话无疑是承认他们是骁武军,脸色不由得变了几变,连忙冲着那些拎着刀的手下喊道。
手下们听到喊声后纷纷收回了刀,立在那里与护卫们对峙着,毕竟这里是关外,又是奴儿干都司的地界,因此他们并不惧骁武军,骁武军的名头虽然这些年声名鹊起,但真正有影响力的地方也就是京畿以及交趾、广西三地。
至于关外,骁武军只是在辽东筹建了一个朱雀大营而已,并不干涉地方上的事务,行事非常低调。
“敢问这位大人在骁武军中身居何职?”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粗壮百户向李云天一拱手,躬身问道,他可以在猛哥帖木儿面前摆威风,但在骁武军武官面前却要规规矩矩地按照礼仪行事。
“本官是讲武堂政务堂的一名司务,此次奉命前来辽东负责骁武军的后勤事务。”李云天闻言不动声色地望着粗壮百户,沉声道,“你既然身为辽东都司衙门的百户,自然应该清楚官场上的尊卑,岂能冒犯猛哥帖木儿指挥使?”
“卑职一时鲁莽,望大人恕罪。”粗壮百户见李云天竟然维护起了猛哥帖木儿的权威,心中不由得颇为意外,但李云天所言句句在理他辩无可辩,因此老老实实地向李云天躬身请罪。
实话明军的官员们对关外那些土著部族卫所的官吏向来都有轻视之心,根本就没有将他们视为大明的官员,故而自然也不会按照大明官场的礼仪来对待他们了。
“你冒犯的是猛哥帖木儿指挥使,要赎罪也是让他赎罪,否则本官定将你拿往辽东都司衙门问罪。”李云天知道关外明军通常对那些土著卫所官吏耀武扬威,以天朝上国的官员自居,因此他也并不准备治粗壮百户的罪,不动声色地拨着他。
“猛哥帖木儿大人,卑职先前太过心急以至于乱了尊卑,请大人恕罪。”粗壮百户听出了李云天的言语之意,连忙躬身向猛哥帖木儿道。
“一场误会而已。”猛哥帖木儿见李云天帮他出了一口闷气,心中不由得一阵舒爽,不以为意地向粗壮百户摆了摆手,高声道,“来人,给百户大人上酒!”
对于猛哥帖木儿来,他现在已经占了大便宜,因此此事还是大事化事化了的好,毕竟粗壮百户是辽东都司的人不易得罪,以免其记恨,事后报复。
“谢大人。”粗壮百户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坐在了一旁给他腾出来的席位上,手下的兵卒也被带下去安置。
“裴大人此次派你前来所为何事?”等粗壮百户在炕上坐稳了身形,李云天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口中的裴大人指的是辽东都司都指挥佥事裴俊。
如果李云天没有记错的话,裴俊现在应该正在忙着招抚叛逃到毛怜卫阿木河的三万卫卫所的千户杨木答兀,粗壮百户前来肯定与此事有关,否则的话裴俊身为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佥事无法节制属于奴儿干都司的建州左卫。
“禀大人,卑职此次前来是给猛哥帖木儿大人送达裴大人的一封公文。”粗壮百户此时早已经收敛了造次之心,从怀里取出一封公文后向李云天解释道,“裴大人邀请猛哥帖木儿大人与他一同前往毛怜卫的阿木河接回被叛将杨木答兀煽动裹胁而走的兵卒和百姓。”
杨木答兀是海西女真一支豪族的族长,是大明辽东都司安乐州地界三万卫卫所的一名千户。
由于不堪忍受辽东都司都指挥佥事王雄“生事虐害”,永乐二十一年,杨木答兀与大明决裂,率军攻破了开原城,裹挟了千余户百姓随同其迁往了毛怜卫。
值得一提的是,毛怜卫当时已经被朝鲜国所控制,成为了朝鲜国咸镜道的会宁,只不过名义上依旧是大明奴儿干都司的毛怜卫而已,这也是朝鲜王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多次向大明上表想要占有所控制的地域。
杨木答兀叛逃后,永乐帝、洪熙帝和宣德帝皆多次让人前去招抚,希望他能率众回到安乐州,不过由于朝鲜国从中阻挠故而一直未能成功。
宣德帝御驾亲征前,给辽东都司下了圣谕,让辽东都司再度招抚杨木答兀,务必要让杨木答兀裹胁的百姓回到安乐州,辽东都司将这件皇差交给了都指挥佥事裴俊。
由于杨木答兀以前与猛哥帖木儿有交情,而且猛哥帖木儿又是建州女真中对大明最为效忠的酋长,因此裴俊自然要其协助完成此事,故而差遣手下的百户前来送公文。
“杨木答兀一事已经过去了十年,是该到解决的时候了!”李云天听了粗壮百户的话后不由得了头,若有所思地道。
他对杨木答兀一事可谓知之甚详,洪熙元年明仁宗敕谕杨木答兀等曰:“尔等本朝廷恩养之人,输诚效力,有劳于国,亦非一日。前者因都指挥王雄不能抚绥,生事虐害,致尔惊恐,絜家逃窜……特遣指挥金声赍敕谕尔,尔等前过出于不得已,朕已深知。”
李云天当时是庶吉士,负责起草洪熙帝的诏书,其中就有给杨木答兀的这一道敕谕,故而对杨木答兀的事情一清二楚。
随着洪熙帝的这道敕谕,洪熙元年十月,杨木答兀的弟弟杨满皮在猛哥帖木儿的护送下赴京城朝觐,于宣德元年年初在京城见到了宣德帝。
因为猛哥帖木儿护送有功,宣德帝随即升猛哥帖木儿为都督佥事,并赐予了冠带,杨满皮也升任为千户。
宣德帝敕谕杨木答兀:“尔等昔事我皇祖太宗文皇帝效劳于国,亦有年矣”,“尔等即能改悔,遣弟杨满皮等来朝,足见向慕之心”。
杨满皮在京城受到宣德帝的感化,因此开始心向大明,回到毛怜卫后劝其兄杨木答兀接受招谕。
其实,杨木答兀在毛怜卫过得并不如意,他本想驻牧在毛怜卫最为富饶的孔州,可是被朝鲜王李陶拒绝。
孔州原本是建州女真斡朵怜部的地盘,后来猛哥帖木儿被朝鲜**队用武力赶走,不得不率部迁去了清山城,但是还有不少斡朵怜部的族人在孔州。
虽然孔州已经被朝鲜国控制,但杨木答兀要想在孔州立足必须要经过孔州名以上的主人猛哥帖木儿的同意,以免引发双方之间的误解。
猛哥帖木儿以礼待人,处事谦让,体谅杨木答兀的难处,由同为女真一族,因此允许其在孔州驻牧,特意给差人移文朝鲜王国庆源府。
公文中提到,久居开原的女真人杨木答兀“因自中之乱,未得安住”,率领“妇人儿千余名,欲居于孔州,随后出来”。
三个多月后,咸吉道兵马都节制使何敬向朝鲜王复文,称“杨木答兀连家军丁男妇数千之众”。
很显然,猛哥帖木儿在公文中有意缩了杨木答兀的人口数量,以免朝鲜王国对孔州地区女真势力增长心生警惕。
朝鲜王李祹为了扩张领土自然不愿意让杨木荅兀率部移住富饶的孔州,如此一来朝鲜王国将减弱对孔州的控制。
根据《李朝实录》世宗记载,杨木荅兀“骁勇无比,一有激怒,制之甚难”,而“猛哥帖木儿、杨木荅兀皆巨奸”。
如果杨木荅兀移住孔州的话那么势必增强建州女真的力量,因此朝鲜王李陶对猛哥帖木儿答复:称杨木荅兀是辽东人不可许其进入孔州境内。
杨木答兀敬重猛哥帖木儿,为不使其为难随即迁往图们江北进住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生活困苦。
因此,接到了宣德帝的敕谕后,杨木答兀心中已有转意,开始分批护送所虏的汉人返回辽东。
不过此事一开始就遇到麻烦和阻挠,当杨满皮率领数百汉人走至阿木河时被埋伏的朝鲜**队袭击,所带的汉人皆被劫走。
杨满皮随后派千户於乙於、百户多阳哈等至咸镜道要求朝鲜国送还那些人口,而朝鲜王国经过一番谋划后答复:
“今投来人曰,我等原住开阳城,曾为杨木荅兀所掳到阿木河,童猛哥帖木儿弟凡察、於沙哈子权豆等分执为奴使唤,或转卖兀狄哈,不胜艰苦。愿因大国欲还乡土。夫上国之民,欲还本土而来,禁之不可。且再降圣旨,令本国推刷,汝等所知也。今若送还付汝等,则有违大体,不可从也。”
朝鲜王的意思是永乐二十二年的时候永乐帝曾经给朝鲜王国下旨,让朝鲜王国从杨木答兀手中救取被其掳走的军民,所以他们这次劫走那些军民只不过是奉旨行事而已。
因此,朝鲜**队将那数百名汉人以朝鲜王国的名义送往了辽东,这引发了杨木答兀的不满,如此一来的话那些汉人就算在了朝鲜王国的头上,因此翌年遣杨满皮与与咸镜道交涉,结果无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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