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以什么由头抓他?”罗鸣闻言不由得一怔,这还是李云天第一次下令拿人,随后问道。
“兴讼!”李云天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既然他要教训杨云贵,那么肯定有所准备,届时让杨云贵心服口服。
不仅大明,包括唐、宋等朝代,官府都提倡“息讼”,不提倡百姓打官司,希望百姓遇到纠纷后能“以和为贵”,和睦相处。
对于那些经常给人写状子上告的讼师,官府通常都会以“兴讼”为由进行责罚,李云天来了湖口县才半年多的时间,杨云贵就相继给刘波和冯老大写了翻案的状子,这可比普通上告状子的性质恶劣的多,因此说他“兴讼”一点儿也不为过。
罗鸣闻言拱了一下手,快步离去,前去找冯家查问状子由何人所写。
陈凝凝的柳眉微微一蹙,好像并不认同李云天的做法,但是当着那些侍女和下人的面她不好提出异议,故而忍了下来。
“老爷,把那名讼师下到大牢是否不妥?”吃碗早饭,进了书房后,陈凝凝支开了屋里的侍女,微蹙着柳眉向李云天说道。
在她看来李云天此举有报复之嫌,难道是在恼怒写状子之人给他找了麻烦?
“夫人有所不知,此人着实可恶,老爷到任后遇到的两个翻案的状子都出自此人之手。”
李云天早就看出她要问这件事情,笑了笑后解释道,“根据大明的刑律,若想翻案必须要有确凿证据,可两次的状子皆平淡无奇,没有丝毫可取之处,此人既然身为讼师,自然应该知道凭借状子上的内容无法为那些人翻案,可他还是写了,这无疑就是滥颂牟利,理应受到责罚。
陈凝凝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微微颔首,柳眉逐渐舒展开来,她认为李云天说的在理。
普通百姓目不识丁,不懂律法,而讼师则精通此道,明知翻案无望还要给人写状,使得上告人除了受到皮肉之苦外毫无所好,这个行为也就着实可恨了。
如此看来,那个写状子的讼师被抓进牢里也并不冤。
“或许,此人掌握了什么内情,只是不好写在状子上面,想要考考老爷,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爷自然也要治治他的这种轻狂。”李云天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指点一下陈凝凝,于是凑到她耳旁低声说道。
陈凝凝闻言双目流露出一丝愕然的神色,诧异地望着李云天,一时间有些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李云天微微一笑,冲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种事情需要陈凝凝自己琢磨出来,他要是把谜底告诉了她,那么陈凝凝也就无法从这件事情中受益。
陈凝凝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见李云天没有挑明的意思,也只好把疑问压在了心底,暗中决定弄清李云天此番话语的含义。
几天后,李云天再度去了陈宅的那个地下室,见到了王三。
与上次相比王三颓废了许多,双目无神,神情呆滞,俗话说哀大莫过于心死,想到妻儿都要受到他牵连而被斩首,他就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中。
“大人!”当发现进入房间的是李云天后,王三双目中闪过一道亮光,连忙跪在了地上,砰砰地磕着头,“大人,求您开恩,放了小的妻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真的想救她们?”李云天见状知道王三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被击溃,望着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只要能救她们,小的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愿意。”王三连连点着头,双目闪过一丝期望的神色。
“王三,你罪大恶极,本应满门抄斩,不过本官看在那些孩子尚幼的份上,不忍他们这么早就掉了脑袋,如果你能戴罪立功,那么本官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李云天盯着王三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不过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会判他们流放边疆,否则无法向那些被你杀害的冤魂交待!”
“谢大人开恩,谢大人开恩。”王三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度向李云天磕着头。
他根本就没有奢求李云天不追究他妻儿的责任,就像李云天说的那样,如果放了他的妻儿,李云天如何面对那些受害者?
因此,能被流放到边疆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结果,日子虽然苦了点儿,但是却能保有一命,使得他的血脉不致于断绝。
“你先别急着谢,本官这样做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不能戴罪立功的话,那么本官就只好按照律例办事了。”李云天面无表情地望着王三。
“大人,小的近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财物,愿意全部献给大人。”王三误会了李云天的意思,他知道李云天不会白白放过他的妻儿,连忙开出了价码。
在他看来李云天此举无非是想从他那里捞取好处,世上的人没有不爱钱的,李云天又不是圣人,自然也无法摆脱钱财的诱惑。
王三在鄱阳湖纵横二十年,期间打家劫舍、劫掠商船,积累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反正他已经没办法活命了,那些钱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拿来买妻儿一个平安。
“你认为本官稀罕那些钱吗?”李云天冷笑了一声,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燕雀岂知鸿鹄之志,他岂是那贪财好利之辈!
“小的失言,请大人恕罪。”王三连忙伸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像李云天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他可见得多了,嘴上清廉刚正,实际上则视财如命。
“本官要你帮本官消灭你手下的那些水匪,这件事情要是达成了,也算是减轻了你的罪孽。”李云天见王三眼神闪烁,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也懒得与他计较,沉声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的愿意给官军带路,保准让他们无一漏网。”王三此时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昔日的手下,点头哈腰地说道,双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的水性非常好,如果能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那么只要到了鄱阳湖上他就有逃命的机会。
至于他的那些妻儿李云天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反正只要他逃了,以后再找女人生养便是。
“你们所住之岛在彭泽县辖内,你认为本官会劳师远征?”李云天敏锐地注意到了王三眼中的那道反常的神色,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冷笑着说道,“你给魏坤写一封信,让他带人来白水镇,就说陈家进了一批金器和玉器,价值不菲,要他带人来抢。”
彭泽县和湖口县虽然都由九江府所辖,但是李云天身为湖口县县令并没有带兵去彭泽县剿匪的权力,那样做不仅会激怒彭泽县县令,也会使得他在官场上落下一个不顾同僚之谊的坏名声。
如果想要发兵远征王三的老巢,李云天面前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上报九江府,由九江府出面围剿,二是与彭泽县县令合作,合力围剿。
对于李云天来说,这两条路都不是什么好选择,一旦通知了九江府或者彭泽县,那么消息就可能泄露出去,天知道那些水匪在衙门里有没有内线。
况且,李云天去年在白水镇水匪一事中受到羞辱,他唯有在白水镇把那些水匪消灭,那么才能彻彻底底地洗刷掉身上的屈辱,也给了白水镇那些受灾和遇难的百姓一个交待。
同时他也想用一场漂漂亮亮的剿灭战来向永乐帝复旨,这也是对杨士奇给他写信的一种回报,以此来展现他的才华,来吸引杨士奇更多的注意力。
在李云天看来,他不仅仅要消灭王三这一伙穷凶极恶的水匪,更重要是借助这件事情来给自己造势,给永乐帝和杨士奇留下一个印象,保不准哪天他们就会想到自己。
只要魏坤领着那些水匪来白水镇,那么就给了李云天前去他们老巢的借口,所谓事急从权,李云天为了防备那些水匪逃走让人前去捉拿也就合情合理了。
至于彭泽县知县,可以在发兵的同时派人去通知他,事后把在岛上俘获的水匪和战利品分一半给他,把此事当成双方共同剿匪上报,这样双方就皆大欢喜,他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一直以来,李云天都认为吃独食是大忌,雨露均沾才是王道。
“大人,小的不识字。”王三见李云天竟然要把魏坤等人诱骗到白水镇,心中不由得一惊,那样一来他岂不是没有了逃跑的机会,于是一脸无奈地说道。
“王三,本官好心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却不知珍惜,真的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和魏坤之间的勾当?看来本官只有依法办事了!”李云天闻言冷笑了一声,转身就向房门走去。
他清楚王三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大老粗,不过二狗告诉他,虽然王三不会写字,但与魏坤却以书信进行联系。
以王三的身份和地位,已经很少在出面干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除非是像上一次教训李云天这个湖口县知县那样重要的事情他才出马,平常也不住在老巢里,而是在外面享乐,有事情的时候通过书信来指挥魏坤。
这样的话,两人的书信里就一定有什么玄妙之处,只不过二狗从来没有见过信的内容不知道罢了。
“大人,小的虽然不识字,但是与魏坤有约定的暗号,小的先前担心他起疑,坏了大人的事,这才想亲自去一趟。”王三见状脸顿时绿了,万万没想到李云天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知道,慌忙冲着他喊道,生怕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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