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的时间,慕文锦的嘴几乎都没停过,倒豆子似的,恨不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全部倒出来。
而安言则是静静听着,目光始终驻留在他的脸上。
饭后喝水的时候慕文锦突然有所感,歪头看她,笑嘻嘻的问,“表姐,好久见是不是觉得我特帅,都把你看直了?”
安言目光微顿,眼底翻涌着连她自己都弄不清的情绪,那种情绪太过微妙,也过于惊悚,她竟然在慕文锦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下意识敛了心神,方才轻笑道:“是啊,我们家文锦越来越英俊,想必迷倒不少青春少女吧。”
慕文锦闻言俊脸一红,期期艾艾,“怎么你也这么八卦!”
安言撇了撇嘴,“没有吗?不可能没有的吧。”
她敏捷的捕捉到慕文锦一瞬的僵硬,随后轻轻问道,“是有女朋友了?”
慕文锦从小就心里藏不住事,也不知道像的是谁,他的父母可都不是善类,父亲老辣狠绝,母亲美艳霸道,不仅会藏住心事,更精通笑里藏刀。
这么两个人竟然生出这样的儿子,让人不得不敬佩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无穷奥妙。
慕文锦听见女朋友两个字就莫名的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了,情绪是明显不安局促,葡萄般黝黑的眼睛睁的很大,急忙说,“哪有,你可千万不要瞎猜,这不是毁我的清浴嘛,我老妈误会了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听他这么一说,安言感觉刚才猛然间涌起的错乱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她抑制不住的嘴角轻扬,慕文锦的担忧很有道理,对于这唯一的儿子,赵婕可谓是耗尽心血,以她那霸道性子,若是知晓儿子被陌生女孩勾走心神,还不知道用什么可怕的手段将那女孩驱离呢。
“你放心,你妈不会知道的,你连我都不肯信任?”
经她一提,慕文锦想起几件安言替他背黑锅的事。
羞愧难当,谄媚道:“怎么不信任,表姐是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了,我妈都得靠后。”
安言若有所思,然后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道:“既然你最信任我,那我就帮你把把关。”
“什么?”
“明天把女朋友带来见见。”
慕文锦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一层细汗,心下对自己的话,追悔莫及。
但是既然说了出去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气馁的发现自家文文弱弱的表姐,变得刁钻不厚道了。
因为学校要办理些离校手续,晚上慕文非锦又被匆匆送了回去。
而安言当天晚上不再是好梦一夜,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慕文非那张脸频繁出现在梦里,她一连醒了几次,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抬头看挂钟,已然是凌晨三点。
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晚上吃坏了东西,忽然一阵反胃。
在浴室里干呕一阵,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嗓子里火辣辣的,口渴,可房间里的玻璃水瓶里已经没有水,她只好走到楼下厨房取。
楼梯边墙壁上开着夜灯,她就着晕黄的光线,小心翼翼扶着楼梯走下楼,刚刚踏完最后一个台阶,
听到淡淡的男音诡异的响起,她浑身一战。
“怎么还不睡?”循着声音望去,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大厅里并未开灯,四周的夜灯不足以照清男人的脸,只看得见他嘴里叼着火星闪烁的烟,见她走近,火星在空中画了个极小的弧度,消失不见。
安言虽心中惊疑,但很快平复下来,解释道:“我突然口渴,看着房间里没水了,就下来取些。”
“嗯。”那人应了一声,再无其他声息。
静谧的空间里蔓延着尴尬,安言很快意识到男人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于是取了水,赶快回房间。
翌日,慕文锦再来的时候果真带了一个姑娘。
小姑娘外罩浅灰色大衣里面配了白色上杉,淡绿色短裙,时尚漂亮。而且肌肤白皙如雪,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尤为吸引人,晶晶亮亮如夜空中的星子。
安言不由赞叹,怪不得慕文锦会喜欢他,就连她,只见了一次,都觉的这个女孩挺顺眼。
女孩进了庄园对什么都好奇,慕文锦理所当然的带她到处转了一圈。
晚饭的时候曾崇铭从外面赶回来,带了一个消息给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慕文非回国了。”
这句话在安言耳边流过,带来两个截然相反的信息,她自己也不知心里感受如何,是喜,是悲。
慕文非回国了,他没有找她,从此以后,生命中再也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再也不会有如影随形的悲伤,她终于自由了。
慕文非回国了,他没有找她,原来自始至终,她在他生命中的位置都没有变过,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击即碎,摔落尘埃,脆弱的可怜。
她在心里重重叹息,突然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这样也好,卸除彼此的牵绊,总好过牵连着彼此折磨……
夕阳已没入群山,暗金色的光芒收敛殆尽,庄园陷入一片晦暗。
她终于可以彻底的和那个世界说再见了。
“你还好吧?”
安言抬头,脸上虽无笑容,但眼光明澈,“曾叔叔,我能在这里找份工作吗?”
曾崇铭显然一愣,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于是问,“不想回国了?”
她摇头,“不想。”
曾崇铭欲言又止,嘴唇蠕动,见她神色恹恹,终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道:“好,不过,这个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还要看赵总的意思。”
“姑姑?”
曾崇铭点头,“她之前跟我联系,说是让你在我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代为照顾,等她腾出时间而文锦又恰好毕业,她会带你们去北美定居。”他顿了顿,又道:“也许,她不会赞成你留在这里。”
安言苦笑,以赵婕现在的情景,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就算是慕文非放她走,安言也不会再去见她,毕竟她们之间隔着的,并非简单的时间,太多太多的东西无法让人释怀,她不会,也不能就这么忘记。
曾经懵懂的时候她会期盼着有个妈妈,会幻想妈妈的样子,可如今真相大白,她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渴望了。
她现在也是个母亲,明白母子间冥冥之中的那种无法斩断的牵绊,更是没办法理解她当初的决定。
可又觉得,她那种人做出这样的事,似乎是理所当然……
门口传来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文锦牵着小女友走了进来。
见曾崇铭在,慕文锦拉过女友介绍了一番,只是小女友的眼睛一直在曾崇铭的身上打转。
安言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曾崇铭自然也有所察觉。
晚餐的时候小女友更是丝毫不扭捏的找话题跟曾崇铭攀谈。
惹得坐在旁边的慕文锦都有些挂不住,轻声呵斥道;“妮妮,食不言,寝不语,这是曾叔叔这里最基本的礼节。”
“哦。”叫做妮妮的女孩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曾崇铭身上收回,手握紧刀柄,一下下开始切牛排,似乎力量不足,手腕笨拙,牛排切的惨不忍睹。
慕文锦瞥了一眼,端过女友的盘子,“我来吧。”
饭后,安言把文锦叫到阳台,直截了当告诉他,那个女孩不适合他。
“为什么?”慕文锦不解,语气中带着特有执拗。
安言叹气,“十分钟后我们再下去。”
慕文锦闷闷的”嗯“了声。
心里却不以为然。
十分钟后,安言带着慕文锦下楼。
毫无意外的,那个叫妮妮的女孩,无所顾忌的围在曾崇铭身边,即使曾崇铭正在打电话无暇他顾,她也站在他身边,默默仰望着,眼里的仰慕暴露无遗。
看到这一幕,慕文锦的脸色并不好看。
下楼后,正巧吉姆进来。
曾崇铭吩咐这位家庭医生每晚都要给安言诊脉。
看完脉象,吉姆的答案还是跟昨晚一样。
孩子很健康,而且母体也适合孩子成长,总体来说,情况很好。
安言觉得自己的身体原本不算太好,每次例假都像大病一场,她还一直担心卵巢子宫不健康,影像孩子发育。
然而吉姆解下来的话让她颇为摸不着头脑。
他说,这是长期调养的结果。
安言下意识的想到一个可能,慕文非一直以来逼着她喝的那种汤药,不过又觉得他费尽周折只为养好她的身体,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即使那药原本的药效是好的,可他与她之间隔着的东西太过沉重,他恨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
她发现自己的心态很糟糕,总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他,这不是个好现象。
她摇了摇头,否定心中所想。
晚上要送慕文锦和妮妮回学校,安言想透透气,于是跟着司机亲自送他们。
慕文锦自从看到那一幕后情绪一直低落,到了学校也没见好转,安言也没深劝,他已是成年人,她只是让他看到现实的一面,至于如何抉择,就交由他自己决断。
回去的时候下起来小雨,雨势不大,但雾气很重,路况看的不是很清楚,而且回园的路有一段下面是悬崖。
安言提心吊胆,嘱咐司机,”师傅,前面小心些……”
话音刚落,前方扫过刺目的灯光,接着是尖鸣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咣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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