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看伤口的过程中,林小冬一不小心拉扯到了顾熙腹部的伤口。
疼痛让原本处在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闷哼,醒了。但估计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男人挣扎着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漆黑的眼眸看似毫无破绽,但过于了解对方的林小冬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男人平静表情下隐藏很深的警惕,和那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人鱼不会说话,或者说,他们有自己的独特语言,就和海豚会用人类听不到的超声波交流一样,只有在吟唱时才能被正常人耳听到。
所以林小冬张了张嘴巴,又重新闭上了,开始用手势努力朝对方比划着各种姿势。
顾熙沉默片刻。
“你不会说话?”他盯着林小冬身后的银色尾巴,低声问道,“那好,我来提问,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可以吗?”
林小冬一脸傻白甜地点头,牢记自己是个傻子的事实。
“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点头。
“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其他人类吗?”
摇头。
问完这两个问题后,顾熙深深地喘了两口气,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都在表明他的状态非常不好,林小冬心想知道你能忍,但您老还是少说两句吧,否则万一真倒了他就得被压成生鱼片了。
系统:“你好像对他挺关心的。”
“那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林小冬说着,顺便看了眼顾熙的左手。
男人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不知名金属材质戒指。
“滚蛋吧。”他面无表情地一松手,任由顾熙一个脚软跌到了地上。
系统:“你刚才不是还说什么夫妻……?”
“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林小冬振振有词道。
系统:“…………”
顾熙撑着地面,咬牙慢慢起身,抬头望去,看到的就是人鱼纯真善良(系统:你确定?)的清澈眼神。
男人面色微怔,原本的怀疑立刻打消了七分,还以为是自己太重,让林小冬没站稳才摔了跤。
“最后一个问题,”他缓了缓,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天动地的事情,“我失忆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小冬瞪了他足足十秒钟。
最后,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顾熙还想说些什么,但从身后飘来的一股浓烟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几乎是同时扭头望去,只见坠落时便损毁大半的救生舱竟突然自燃起来,电火花顺着裸露在外的电线滋滋啦啦地闪烁着电光,同时还伴有一股浓重的焦糊味随风飘来,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
林小冬瞳孔一缩:该死,他居然忘了还有这码事!
“快走!”
男人当即立断道,但林小冬不用他说也知道情况不妙,拉着顾熙的手就飞快地往珈蓝湖的方向跑去。但他们一个是用尾巴走路,一个还是重伤号,想也知道跑不了多快。
没过多久,火势就追了上来。
但半路上,顾熙还因为不熟悉地形,被脚下的垃圾绊了一跤。在倒地的瞬间,男人的脸霎时惨白一片,他捂着腹部,咳嗽两声,哑着嗓子对林小冬道:“你先走吧,别管我了。”
林小冬疯狂摇头。
要是顾熙真死在这儿,等军部的人来了,他就算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啊!
更何况林小冬也不想让他死,小人鱼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来,架起他的胳膊,拖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还没走出百米,身后便响起一道巨大的爆炸声。
燃起的火舌顷刻间顺着垃圾堆蔓延到四面八方,眼看着就要扑过来了!
顾熙望着身旁已经满头大汗却还在苦苦咬牙坚持的人鱼,内心泛起一股奇怪的感受,他垂下眼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抓紧了林小冬的手臂,挤出虚弱身体中最后一分力气,加快了脚步。
珈蓝湖和垃圾山的中间还有一块寸草不生的广阔空地,林小冬知道只要在大火烧过来前赶到那里就安全了,然而这短短不到八百米的路程,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却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后方飞速飙升的温度,被火焰烤到炽热的地面传来滚滚热浪,几乎要把娇嫩的人鱼尾巴烫掉一层皮。
不过林小冬不是那种娇气的人,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忍着痛硬生生把顾熙拽到了空地上,然后长吁一口气,自己也瘫在了他旁边。
熊熊烈火烧红了半片天,狼狈不堪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顾熙没笑几声就因为扯到伤口而拧起了眉毛,他缓和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看着人鱼脸上脏兮兮的,笑容却比最明亮的火光还要灿烂,眼神微不可查地柔软了几分。
“刚才那个,是我乘坐来的飞行器吗?”他问道。
见林小冬点头,顾熙沉默地收回视线,望着远方遮天蔽日的浓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小冬换位思考一下,确实,啥也不知道,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垃圾堆里,唯一有可能找到身份线索的救生舱还被火烧了个精光,是个人都得抑郁。
他挪了挪尾巴,安慰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我没事。”顾熙轻声道,“谢谢你。你有名字吗?”
好问题。
人鱼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族群成员稀少的缘故,没有形成复杂的社会阶层,他们根本不必用名字来区分彼此。所以林小冬想了想,最后还是用口型对他说了自己的本名。
“小……冬?”顾熙反应很快,“是冬天的冬吗?”
林小冬点点头。
“挺好的,”顾熙低声道,“我也最喜欢冬天。”
他虽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过去,但基本的常识还是具备的。在休息片刻后,男人站起身,望着珈蓝湖的方向想要往那边去,却被挡在面前的小人鱼给拦下了。
“我不能去?”他皱皱眉,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那是人鱼族的圣地,不允许人类进入,林小冬心道。
除了原世界线的剧情外,系统也提供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配套资料。而资料显示,无论是怎样的人类,只要得不到人鱼的真心承认,就根本无法靠近珈蓝湖半步。
所以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目睹过其真容的人类,也就只有身为皇储的王太子路醒。
同时,他也是人鱼星的第一发现者。
在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划后,顾熙终于大致了解了情况,他尊重人鱼的文化,只是林小冬总是无法与他好好沟通这件事比较麻烦。
“你真的不会说话吗?”
林小冬清了清嗓子,用唱歌般的音调对他说:“可以,但必须要这样才行。”
人鱼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动听,饶是顾熙也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身体中的疲惫和伤痛如潮水般涌来,他强撑着清醒了片刻,没多久,就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会吧,我的声音还有催眠的功效?”
林小冬惊讶地看着他。
但他的视线一偏,注意到男人黑色制服上的湿润,立刻伸手一摸,果然都被血浸湿了。
烧死之后居然还有失血过多而死吗,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湖畔,在系统的指引下采了一些能够消炎止血的药材过来,准备捣碎了敷在伤口上。
感受到外界的异动,强烈的警惕心把顾熙从沉眠中唤醒。
可男人还没起身,瞳孔就因为当下的状况骤然收缩成了针尖。
银尾的人鱼低着头,用一脸像是在研究学术的认真表情来回打量着他赤/裸的上半身,一只手还放在他的腹部摸来摸去,似乎是在涂某种膏药一类的东西。而他原本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的军装被叠好放在一旁,连着里面的白衬衫一起,全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
清浅的草木芳香传来,顾熙浑身肌肉紧绷,眼神快速闪烁了一下。
但他却并没有推开林小冬。
因此,林小冬得以光明正大地上下其手,借着上药的机会把男人的身体摸了个遍。
“腹肌比之前还明显,”他一本正经道,“不错,果然军队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系统:“不要脸。”
林小冬:“我只是在观察他身上还没有伤口,别瞎说。”
系统:“不要脸。”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没想到系统也被传染了这一病毒。林小冬一面痛心疾首地谴责,一面把罪恶之手伸向了男人的下半/身——
结果被顾熙一把抓住了。
“这边不能动。”顾熙哑着嗓子道。
人鱼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脸遗憾地收回了手。
“谁稀罕,”他哼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我还%¥@&……过呢。”
系统忍无可忍地选择了单方面屏蔽宿主一小时。
可能是因为顾熙对林小冬的滤镜开太深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怀疑面前的人鱼是个白皮黑馅的夹心款。在上完药、伤口不那么疼了之后,他就开始在四周寻找可以用来过夜的地方。
但林小冬没有这个需要。
人鱼都平时都是睡在珈蓝湖里的,虽然也可以睡床,但并不如泡在水里舒适。
见自己捡来的男人准备搭窝,他也兴冲冲地开始帮忙,去湖边拾了一堆长短不一的树枝和细细长长的藤蔓过来。然而事实证明,他唯一能帮到顾熙的就是帮倒忙,在第三次不小心把对方好不容易搭好的屋子弄塌后,林小冬自知理亏,乖乖走到旁边去,抱着大尾巴看他忙活了。
顾熙叹了一口气。
他的动作又快又麻利,很快又搭好了一个屋子,或者用帐篷来形容更为恰当一些。上面被盖上了用藤蔓和树叶编织而成的遮雨棚,小小的空间不到三平方米,勉强当做临时居所来看倒也不错。
在忙完后,顾熙便弯腰走进帐篷内躺下了。
他的神色疲惫,眉宇紧锁,棱角分明的侧脸隐藏在阴影中,像是有无尽的心事。
林小冬看了一眼,默默地退了出来。
既然顾熙休息了,他也重新回到了珈蓝湖内,放任自己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感受着水波将自己送到湖泊的中心,头顶便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
珈蓝,在人鱼的语言中是母亲的意思。
这里是孕育了人鱼们的母亲湖,也是他们拼死也要守卫的、整座星球上最后的净土。
深夜,万籁俱寂。
系统忽然出声道:“经检测,顾熙现在的体表温度超过正常人的平均值约度,初步判定是由于伤口感染造成的高烧不退。”
伤口感染?
林小冬睁开双眼,立马想起了他白天第一次看见男人时他躺在垃圾堆上的姿势,那地方臭不可闻到处都是污水,别说身上这么大伤口了,就是手指头被划拉一个小口子估计都得感染!
“那怎么办?”他皱眉道,“这里也没有消炎药啊,更不可能给他做手术了,我又不懂医术。”
“要是能联系上总部就好了,”系统感叹,“以你的点数,虽然买不了飞机大炮,但是买点儿药物纱布什么的绝对绰绰有余。”
林小冬面无表情道:“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就别说了,闹心。”
他又去湖边找了一圈,不出所料,今天下午采的草药几乎就是全部了,在系统的指引下,林小冬几乎跑遍了整个珈蓝湖周边,才采到了可怜巴巴的五六棵,还都是止血化瘀的草药。
而等他过去的时候,黑暗中,顾熙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嘴唇苍白干裂,完全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中。
他舀了一捧水过来,但顾熙紧闭着双唇,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呼唤,也不张嘴。
林小冬没办法,只能自己喝了一口,嘴对嘴渡过去。
清凉的湖水滋润了干涸的口腔,顺着火烧似的喉咙一直下滑到空空如也的胃部。
顾熙混沌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一些关于野外求生的记忆碎片。
在很多星球上都生长着一种植物,它们结的果实中蕴藏着大量的水分,只要掰开外面的硬壳,就能用嘴吸出果肉中的汁水。男人的意识尚未清醒,喉结滚动,下意识含住那片柔软的水源,蛮横地想要索求更多,却在此时听到了一声闷哼在耳畔响起。
黑暗中,男人的眼皮轻颤,慢慢睁开了一条缝。
入眼所见的,不是想象中汁水饱满的果实。
——而是被自己压在身下,捂着被吮破的唇,眼中闪烁着委屈和柔软的水光,轻轻瑟缩成一团的小人鱼。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古有老黄瓜喷绿漆装嫩,今有林小冬演傻白甜骗人。
横批——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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