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默默垂泪, 谢澹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底一片复杂。
她闯殿休夫的举动,给了谢澹三十年来最大的打击。
谢澹爱惜名声, 他不想背负篡位的千古骂名,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通过武力手段篡位。他拉拢的那些武官侍卫,是留着防止他登基时有人反对, 掌握兵权,便可用于镇压敌对势力。可九公主这一跑,他的驸马身份没了,哪怕小皇帝死了, 还有其他驸马姐夫, 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臣?他真弄个传位给他的假诏,也无法令人信服, 登基登得终究不美。
一时间, 谢澹心乱如麻。
除了大计落空,他也被九公主狠狠地捅了一把刀, 恨她长达五年的欺骗, 更恨她不自重, 为了休夫竟然当众袒露私.密, 将那雪白如美玉的只有他才能看的身子露给其他男人看!他想扑过去拉起她的衣衫, 她竟然还躲!
回到府里, 没等谢澹静下心来筹划接下来的路, 她的信就到了。
谢澹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可九公主的那封信让他不得不信。
皇族之人毕竟不是凡俗苏子,也许真有什么神通也不说定, 先帝只是一缕魂魄,奈何不了他这个阳间人, 只能通过托梦的方式指点小皇帝身边的人帮忙度过劫难。
“先帝当真托梦给你了?”谢澹努力保持理智,缓缓朝她走去。
舒宁听到脚步声,移步绕到一根单人合抱之粗的蟠龙柱子后,泪鞯匾求道:“你别过来。”
谢澹已经试探过她的感情了,刚刚两人亲在一起的时候,她虽然打了他几下,却很快就乖了下来,腰.肢软软地依靠着他,要说没有一点真情,绝不可能。
所以,她只是被先帝的托梦深深地伤到了,以为他想杀她。
谢澹决定先好好地跟她谈谈。
他顺从地停下脚步,苦笑一声道:“臣与公主成亲时日虽短,可臣待公主的心,公主当真感觉不到?公主日益憔悴,臣恨不得以身代之,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心给公主看,公主竟然因为一场虚梦,相信臣会害你?”
舒宁含泪讽刺道:“到现在你还想骗我吗?先帝一共托了三次梦给我,第一次提醒我太傅有毒杀小皇帝之心,我请你安排试毒之人,如此合理的请求,你一开始并不答应,足见你的确有那个野心。”
“先帝第二次托梦给我,为的是救二姐姐,二姐姐进宫后,我问过她,得知李忠真有不伦不敬之心,足见先帝所托的梦绝非无的放矢。只恨我被你骗了,不顾二姐姐的反对坚持要嫁你,抱着一丝你愿意为了我收敛野心的妄想,哪知道你当了驸马才一个多月,便按捺不住开始动手。”
谢澹:“我……”
舒宁冷声打断他:“你不用再说,真想证明先帝托梦不真,你把李忠交给我,让我来审他,只要他否认没有受你的指使要去害二姐姐,我就信你,乖乖地跟你回去。”
谢澹沉默了。
她既然怀疑了李忠,自有办法审问李忠,哪怕她善良心软,还可以请二公主甚至郭荣帮忙,一文一武轮流上场用尽手段,到那时,李忠必然会老实交代。交出李忠是肯定不行的,不交,却也证明了他的心虚。
谢澹突然发现,他根本糊弄不了小公主。
但有两点,他绝不能承认。
“李忠与二公主的事,臣的确做了,但绝非是为了先帝猜测的那般,而是报复二公主,二公主害得你那么惨,你宽宏大量不计较,臣做不到。”谢澹正气凛然地道,“臣只想报她害你、害你我子嗣之仇,绝不可能谋害皇上,谋害公主。”
舒宁凄婉地笑:“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我还敢信你吗?你有理由害我,先帝绝不会害我。”
谢澹皱眉道:“皇上年幼,先帝多疑,故而挑拨你我夫妻的关系,如果他真的只想保护诸位公主与皇上,为何三公主死于后宅阴隐私,先帝不预警给你?不过是想趁机离间公主与臣罢了,帝王权术,单纯如公主,哪里得知?”
舒宁:……
这奸臣还真是能说会道。
舒宁留下那封信,是想利用古人的愚昧吓唬吓唬谢澹,倘若谢澹信了,他忌惮先帝的托梦,可能不敢再出手谋害小皇帝。谢澹若不信,对舒宁也没有什么损失,继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如今舒宁无法判断谢澹到底信了还是没信,但两人关系缓和下来也好,免得谢澹狗急跳墙直接起兵,到时候京城几方势力厮杀起来,血流成河,百姓遭殃,舒宁与小皇帝也可能在混乱里受伤,死去。
能用文的,哪怕多耽误几年,舒宁就不想用武的。
毕竟这不是末世,她什么异能也没有,没有武力值就不敢挑起干戈。
舒宁的犹豫给了谢澹可乘之机,他快步绕过柱子,再次将舒宁压到了柱子上。
这熟悉的姿势,舒宁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谢澹看到了希望,托起她的脸,黑眸深情地凝视着她道:“你仔细想想,先帝在世时,眼中何曾有你这个女儿?他心里只有皇上,活的时候独宠皇上,死了依然操心皇上,对你对我不过是利用而已。你在信里提过一句,说先帝威胁你,你保不住皇上他就让你不得好死,可他真有那个本事,既然怀疑我有野心,为何不直接害死我?可见他只是吓唬你罢了,只想哄骗你事事以皇上为先罢了。”
舒宁垂着睫毛,一副不知该相信不相信的样子。
谢澹就又亲了上去。
太傅大人长得俊美,亲人也很有一套,舒宁的手,慢慢地抬起来,攀住了他的肩膀。
谢澹心中一喜,手便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本就存了一点用男色哄她信他的意思,再加上心中的确有情,两种心情合起来,谢澹根本不想忍。
舒宁倒是想忍,可谢澹霸道地堵着她的嘴,等舒宁可以喊宫人进来的时候,两人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喊了,免不得在这青天白日面红耳赤地给他占了一次便宜。幸好谢澹知道分寸,没敢恋战,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就把舒宁放了下来,双手利落地替两人分别穿好衣裳。
舒宁的腿还在抖,站不住,谢澹将她抱到椅子上,他跪在她的膝盖前,捧着她纤细的小手,目光如水地望着她绯红的脸道:“公主,臣对你的心,真的不能再真了,那天你已经折磨了臣一次,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公主这就随臣回府,好不好?”
舒宁饿了半个月才逃出来的,哪敢回去,万一谢澹打着扼断先帝继续托梦坏他好事的心思,先哄她回去再直接要了她的小命,舒宁找谁哭去?
舒宁试着缩手,谢澹不放,舒宁便扭头道:“我不去,我管不了自己的心,只能管住自己的人,你若喜欢我,咱们分开住着,以你的厚颜无耻,总有机会再占了我,你若无心,我跟你回去就是死,我不敢。”
谢澹气得手上直用劲儿:“非要臣挖出心来,公主才信臣不会害你吗?”
他的野心或许没死,但根本没想过要杀她。
舒宁低下头,同样难过地道:“你走吧,真想让我信你,你就安安分分地辅佐皇上,再有八年皇上就亲政了,若那时候太傅仍想娶我,我就再嫁太傅一次,倘若太傅已经另有新欢,我便削发为尼,一人清静。”
谢澹:……她竟然还想让他再等八年?
只是谢澹还没开口,殿门突然被人踹开,两人震惊地同时往外看去,就见一身杏黄龙袍的小皇帝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姐姐,他没……”
小皇帝是想问姐姐有没有被太傅欺负,一踹开门,却见姐姐满脸通红地坐在椅子上,太傅谢澹卑微地跪在姐姐面前。
这,好像真的只是来找姐姐赔罪的。
小皇帝咽下了后面的话。
舒宁脸更红了,后怕啊,这要是小皇帝再提前点来,就要被她跟谢澹脏了那纯洁的心灵。
舒宁便趁机甩开谢澹,跑去偏殿了。
谢澹也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小公主跑了,谢澹没有站起来,转个身,继续跪小皇帝,惭愧地向小皇帝解释道:“皇上,臣来向公主赔罪。”
小皇帝还气他醉酒伤了姐姐,冷着脸道:“赔罪就赔罪,你动什么手?”
谢澹心想,老子不但动手了,还睡了,你能奈何?
既然有野心,谢澹又怎么可能真的尊敬眼前的小皇帝。
可惜君臣名分在,谢澹也只敢腹诽,面上还要赔罪。
小皇帝想起姐姐羞红的脸,猜想姐姐可能原谅太傅了,太傅治国又有大才,小皇帝便没继续教训谢澹,只把谢澹撵走了。
谢澹一走,小皇帝进了内殿,询问脸颊犹带红晕的舒宁:“姐姐,你原谅太傅了吗?”
舒宁摇摇头。
小皇帝:“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已经原谅了,不好意思跟他说吧?
这么想着,小皇帝善解人意地道:“姐姐若真的还喜欢太傅,朕重新给你们赐婚,再派两个宫女贴身保护你,晚上也守在你们屋里,他再敢醉酒行凶,朕立即接你回来,再重重地罚他。”
演戏演全套,舒宁用手背碰碰脸,无奈地对小皇帝道:“皇上,姐姐心里的确有他,只是姐姐不敢信他会改,刚刚姐姐与太傅已经商量好了,再考验他八年,八年后他还喜欢姐姐,姐姐就嫁他,他若变了心,这事就罢了。”
小皇帝奇怪道:“为何是八年?”
舒宁笑道:“八年后皇上就亲政了,他若敢不等我,我就求皇上罢了他的官,在那之前,姐姐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地辅佐皇上。”
小皇帝看着姐姐美好的笑容,突然眼睛发酸。
姐姐竟然愿意为了他与太傅分开八年,他一定要对姐姐越来越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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