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开灯。
姜瓷纤细的身体蜷缩在门板上,黑色长发散了披在肩头,也挡住了她的脸蛋表情,这个姿势僵的太久了,有些起不来。
外面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停在门前。
叩叩……
两声敲响。
姜瓷抬起头,泛红的眼眸却盯着前方窗户外漆黑凉凉的夜色,脸蛋颜色纯粹得快透明了,很快,便听见熟悉好听的男音传来:“开门。”
憋了已久的眼泪,在傅时礼说话时,瞬间就崩塌了。
姜瓷心底无法抑制的委屈冒上来,眼泪也跟着突然不争气的滑落下了脸蛋,她抬手,用力地擦拭干净,在这安静的气氛里,用力气让自己语气听不出异样来:“能不能给我一个小时的独处时间。”
傅时礼沉默几秒,没在敲门。
而姜瓷后背贴着门板上,也没有听见外面脚步声离开。
她现在这幅要哭不哭的狼狈模样没办法出去见人,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怕是压根就在傅时礼的面前无处隐藏。
姜瓷鼻尖也红红的,用手去揉自己的脸蛋,看起来别太僵硬。
此时,还没有走的傅时礼,那嗓音低沉清晰地隔着一扇门,传入耳中:“姜瓷,你慢慢呼吸。”
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急促的呼吸就会出卖了自己。
姜瓷就是这样的反应,她克制着,细密的眼睫在苍白的脸蛋上投下一片阴影。
傅时礼在门外耐心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他低首,目光扫了眼腕表的时间。
在一个小时里,姜瓷快疯掉的情绪已经冷静了。
她坐在地上腿麻,没力气站起来了。
所以,便微微转头,隔着门对傅时礼说:“我跟我妈妈吵架了。”
“嗯。”傅时礼也没催着她必须将门打开,修长白皙大手抄在裤袋里,身姿久久立在走廊上,未曾迈开一步,就守在了姜瓷的房间,嗓音低缓对她说:“父母和孩子间难免会发生矛盾,我也会和我母亲吵架。”
姜瓷问他:“你怎么会和你妈妈吵架。”
“为什么不会?”
“感觉你在哄我。”
傅时礼低笑两声,告诉她:“读高中时,我妈妈经常带傅庭岸去商场逛街购物,那时,即便我主动请缨都不带上我,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分不清口红色号,所以我妈妈更喜欢让傅庭岸陪她去。”
姜瓷本来挺难过的,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轻笑了声。
“是不是很惨?”傅时礼故意问。
姜瓷咬唇道:“你那时吃醋了?”
“吃醋倒是没有,只是觉得自己百忙之中空出了半天时间,一片孝心却被冷待了。”
听到这,姜瓷还想问:“后来婆婆带上你了吗?”
“没有。”
傅时礼的回答是:“我妈嫌弃我分不清口红色号,又没能力自己掏钱付下她购买的东西,为什么要带上我?”
姜瓷抬着泛红的眼眸看向身后的门,老实说:“我知道,你后来肯定赚了很多钱,送给了你妈妈很多昂贵的礼物。”
而她就不行,心理承受压力太差劲了。
倘若是自己母亲这样说,可能就再也不会陪母亲逛街了。
傅时礼用宽慰的口吻,教她怎么排解堵压在心底的坏情绪:“姜瓷,遇上让你感到很困惑痛苦的事,往往可能当你换个态度去面对,会发现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实在难受,就哭一哭,掉眼泪是女人的专利,不是弱者的象征。”
“你是不是以为我躲房间里哭了?”
姜瓷也就掉那两颗泪水下来,要不是他出现,也不至于忍不住了。
她骨子里天生就敏感又倔强,不愿意承认哭鼻子的事。
傅时礼不回答这个,顿了几秒,只是低问:“能不能开下门?”
姜瓷低垂下了眼睫毛,有了丝犹豫的情绪。
将自己关在门里面,被漆黑的四周包围着身体,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这让她不愿意敞开这扇门。
傅时礼尊重她,再次开口道:“我今晚在隔壁住下。”
这回,门外的男人走了。
姜瓷清晰地听见脚步声朝楼下走去,心底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怎么了,情绪难以形容,根根手指握紧着手心,过来快十来分钟,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脚麻的缘故,步伐也有些跌跌撞撞的,跑到窗户前去。
外面漆黑一片,在夜色下已经看不见傅时礼的身影了。
姜瓷站在窗帘后,眼眸还是很红,盯着隔壁的别墅方向。
——
快十点左右。
姜瓷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整整三个小时了。
她侧着身子躺在舒适的床上没有睡,安静地回忆着亲生父亲高大英竣的身影。
二十年了。
姜瓷已经快忘了他的容貌,有时候会很害怕哪天真的记不清了。
她对父亲的印象留在了儿时,脑海中记得他的存在给人充满了安全感,肩膀宽阔无比,能抗下国家的重任,手臂强健有力将她抱在怀里时,又表露出了一位父亲该有的温柔。
姜瓷努力地想回忆多一些片段,却自始至终只记得父亲对自己说:我给不了你妈妈想要的,将来,会给你最好的。
那时,她听不懂,只知道仰着小脑袋朝父亲刚毅的脸庞,笑的很乖。
姜瓷现在长大了,有时会很困惑当初父亲说的话。
给她最好的,只是一份遗产吗?
姜瓷想不出来,她对父亲了解的太少了,母亲又不愿意提一个字。
多年来,有时也会忍不住地想。
倘若父亲还活着,会不会支持她,鼓励她?
姜瓷笑着,便有些自嘲轻笑了。
她白皙的手覆在肚子上,对孩子小声细说:“幸好你有爸爸,你比我幸运。”
声音刚落,被锁住的房门就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姜瓷转头,视线扫到门口处熟悉身影,她快速抬手擦去眼角泪花。
徐琬宜已经看到了,这没出息的还真躺在床上哭。
她走进来,语气比先前要好上一倍:“在楼下发脾气的是不是你?哭什么。”
对于母亲认为自己没跟她吵,姜瓷也不说。
徐琬宜走到床沿,拉了一条椅子坐。
母女俩的情绪都彼此冷静了,很显然,惯来强势的那方,还有主动放下态度的趋势。
她看着姜瓷红着眼眶,被气笑的不轻:“当年我为什么要怀着你还到处去接戏拍?我不赚点钱攒在手上,你出生后,能有一口饭吃?”
姜瓷慢慢地坐起来,垂下细密睫毛,泪意浮现在眼底。
徐琬宜说:“怀上你后,我这些年要不在这圈子里拼出名堂来,现在你就是一个在底层社会里为了生计的普通女人,有姿色,可能运气好点嫁个有房的。你还想嫁傅时礼呢,还想成为名导?就别做梦了。”
换句话说,姜瓷的一切,都是她徐琬宜给的。
即便这样,姜瓷还是忍不住说,带上细细的哭腔:“可是,我想做自己,我不想做妈妈您心目中那个美丽无暇的女儿。为什么您能为了争一口气,二十年的风雨都挺过来,我就必须接受您的安排,成为一个被男人供养在家里的花瓶?”
徐琬宜看着她哭,精致的眉皱了起来,过了半响才说:“我是为了你好。”
姜瓷抬起头,眼睛带着泪意:“妈,一句为了你好,不是剥夺我人权的理由,我知道,我都知道您年轻时过的清苦,所以,想要加倍将遗憾弥补在自己女儿身上,可是,我不是复制品,对吗?”
“小时候,我不喜欢洋娃娃,您却送了一屋子的洋娃娃作为生日礼物给我,其实我更喜欢爸爸私底下送给我的口琴。”
“我没有跳舞的天赋,您却给我请了舞蹈老师,还将照顾我的保姆也换成有舞蹈基础的年轻阿姨,整整一年去引导我对这方面感兴趣。”
“我讨厌吃甜食,您却认为小公主最爱的就是裙子,洋娃娃和蛋糕。每次拍戏杀青回家,都会给我带一个抹茶蛋糕。我以前害怕看到您失望的眼神,我真的害怕,不然我很早就想说了,抹茶味的蛋糕吃多了真的很难吃。”
姜瓷将这一桩桩的委屈倾诉了出来,眼泪也掉个不停。
跟往常倔强憋着也不哭的模样不同了,她都快当母亲了,才第一次哭着对徐琬宜说:“我还不喜欢你对李叶娜的态度,很多时候,看到你们亲如母女的画面。我会后悔,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讨厌,明明是我一开始自己要将李叶娜带回家的。”
即便已经二十几岁,每个孩子对母亲都会有本能的占有欲。
姜瓷哭着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一句话触及到了徐琬宜的内心:“二十七年了,我不想再听见别人说,这是影后徐琬宜的女儿。我做梦都想有一天您走出去,别人介绍您的时候,会先说这是姜瓷导演的母亲。”
她的翅膀被捆绑的太久了,急于想挣脱出来。
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将来的一天可以很自豪地让徐琬宜在圈内,对媒体说:我的女儿,是一位很优秀的导演。
徐琬宜精致的面容不再平静,抬起保养得极美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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