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
阿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李淮修坐在她身边,垂着眼睛看她。
屋里安静极了,只点了一根蜡烛,床上很昏暗,侍女都在外边守着。
烛光忽然炸开一声,李淮修的面庞被照得带出一股玉一般的光泽。
男人握了握她的手,他声音有些哑了,低声问她饿不饿。
阿瑶不觉得饿,她觉得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就像上次发烧好了以后,那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女孩觉得口渴,李淮修就扶她起来喂她水喝。
“我怎么了。”
阿瑶坐起来,李淮修往她身后塞了个引枕。
阿瑶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现在藏在被子里,她抬了一下左脚,很舒服,没什么异常。
“我刚才是不是昏倒了?”
李淮修牵着她的手,仿佛自己也不是很能相信,男人过了一会才缓缓道:“你怀孕了。”
阿瑶啊了一声,有些懵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小腹很平坦,温热又柔软。
阿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呆呆地问了好几遍,李淮修用一种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也认真地答了许多遍。
过了好一会阿瑶才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她有种很虚幻的感觉,前两天心里还在发愁若是她一直不能怀孕该怎么办,一下就有喜了。
阿瑶忽然看着李淮修,像是在坦白错误,女孩有些慌张道:“我昨天还偷偷跳了舞,我方才流血,是不是因为宝宝受伤了。”
阿瑶后知后觉地开始后怕起来。
李淮修握着她的手,捏捏她的指尖,“孩子很好。”
男人顿了顿,“你跳舞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讨论。”
阿瑶忽略他的第二句话,叫李淮修抱住她。
她嗅了嗅男人身上的味道,慢慢地,慢慢地,就高兴起来。
女孩声音小小的,还有点不敢置信,“这是我的孩子吗?”
怎么会呢,别是诊治错了。
她是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李淮修把她搂在怀里,一只手小心地托住她的腰。
男人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声,“在你肚子里,应该是你的吧。”
阿瑶兴奋了好一会,拉着李淮修说东说西的,其实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她就觉得从头到脚叫一种疲惫笼罩了。
李淮修对她总是很敏锐,安静地抱着她不再说话,阿瑶叫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脊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都把手下意识搭在肚子上。
这里可是有个人呢。
李淮修给她按了按被角,又看了她一会,眼神里有股说不清的情绪。
他提起放在一旁的佩剑出门了,徐娘子等人守在门前。
“王妃身子弱,前几日的小日子就有些征兆了。”
徐娘子说着还有些羞愧,她照料王妃的身子,却连她有孕都不知道。
“寻常人该是孕期不来小日子的,王妃身子不好,那小日子来得也怪。”
徐娘子诊治过这样的病例,但是并未往阿瑶身上想。
阿瑶身体不好,徐娘子往前都以为她是难有子嗣的,如今有了子嗣,就比旁的孕妇艰难一些,这样的情况最好是卧床休养的。
阿瑶这几日还操劳宴会,难免有些不良反应,一个不慎很容易出意外,今天这个情况都算是万幸了。
那样大的一滩血,院子里的人都吓得不轻。
李淮修没责怪她的意思,只叫她好好照顾阿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自己去了前院。
男人进了书房,昏暗寂静的环境里他也不点灯,把佩剑随意地丢在一旁,仰着头看着黑乎乎的屋顶。
李淮修想着方才,他坐在内室里,阿瑶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男人握握她的手,挨挨她的面颊,她很安静,什么反应也没有。
李淮修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但他确实有些吓到了。
男人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过了许久,他叫来乌正,嘱咐他去淮州把庆明大师请来。
庆明大师?
乌正有些迟疑,李淮修以往每年都会见他一次,但是今年已经见过了。
况且庆明大师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男人垂着眼睛,“最迟三天。”
乌正猜不透他的意图,只好领命离去了。
·
第二天一早,阿瑶就躺在了美人榻上,拂冬端着一碗药叫她喝。
她昨天度过的十分凶险,自己却无知无觉,面上喜气洋洋的,时不时要挨挨自己的肚子。
拂冬等人都默契地不提,免得叫她自己也担惊受怕的,这会也只是催她喝药,并不多说别的。
阿瑶叹了口气,但是也知道自己底子不好,合该注意一些,拧着眉一口气喝完了,赶紧吃了口蜜饯甜甜嘴。
她起身喝药的这一会,这小榻就吱呀吱呀地叫唤了两句。
拂冬把药碗搁在一旁,有些疑惑地弯腰查看:“这都是新物件,怎么这样就松了。”
阿瑶是过了会才想起来的,手搭在肚子上有些脸红,“定是做的时候就未仔细,所以才坏的这样快。”
拂冬倒是没再说什么,正好阿瑶有孕了,拂冬就同司琴商量着,要去库房换一张躺得舒服些的。
孕妇都伤腰,该换个能托着一些的。
知道阿瑶怀孕以后,府上处处严阵以待,柳嬷嬷昨个吓得不轻,阿瑶平安了她又差点喜极而泣,连夜把府上的下人叫来训话。
日后若是有人敢在内院匆匆忙忙地跑跳,不管他是在做什么,一律打五个板子赶出府去,府上一些易冲撞了王妃的物件也都撤了,夜里还搜罗出一个小院,叫徐娘子好住在府上就近照顾。
阿瑶院子里的物件更是大换血,家具都换了一套。
这内室里的大件原本是一整套带着异香的黄花梨,柳嬷嬷说不吉利,这黄的可不就是代着黄了,还有股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对身子有害,神神叨叨地换了套紫檀木的,阿瑶凑近了闻着,其实也是有一股香味的。
这黄花梨是贵重的木材,香味也是助眠的,阿瑶并不多话,知道柳嬷嬷这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京城外头有一座寺庙,大旱的时候也没断了香火,府上捐了笔香油钱,还有和尚上门来感谢。
吃食之类的就更加注意了,阿瑶以往每日要吃半盘冰葡萄的,如今也叫柳嬷嬷好说歹说撤下去了,好在徐娘子说葡萄可以吃,少用些冰的就好,阿瑶这才能吃上一小碟。
身边的人更是小心翼翼,脚步声都故意踩重一些,生怕自个出现的太突然,叫阿瑶惊着了。
袁文琪早早地就来了,李戾也跟着在院子里玩,柳嬷嬷还特地同他说了,王妃肚子精贵,叫他千万别冲撞了。
搞得李戾绕着阿瑶走路,也不进内室了,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袁文琪在府上住了快两个月了,嘴里讲些不羞不臊的话,“你这几个月了?”
“两个多月。”
阿瑶仔细一想,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该是成婚那段时日,两人在榻上都混不吝的。
袁文琪语气又是羡慕又是好奇,“这可真是我看着怀上的,你日后该叫他认我做干娘。”
阿瑶怕她还说些大胆的话,听着害臊也就罢了,柳嬷嬷还在边上呢。
于是连连点头,还岔开话题,“你都要做干娘了,没给这小娃娃备个礼物。”
袁文琪笑眯眯的,“自然是有的,也不知他是男是女,叫我拿不准主意。”
“儿子有儿子的送法,女儿有女儿的送法”
李戾突然把窗子一推,吓了阿瑶一跳,还以为他早走了呢。
他探个脑袋进来,“男,我比较喜欢小公子。”
他受不得小女娃哭哭啼啼的,阿瑶要是生个女娃娃,那肯定一天到晚都眼泪汪汪的,李戾想想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个儿子就好了,他们能一起玩。
想到这,李戾更坚定了,他瞅瞅阿瑶,认真道:“你生小公子吧。”
仿佛这是阿瑶自己能决定的。
袁文琪噗嗤一笑,小声道:“你瞧他那样,好像是给他生弟弟妹妹了。”
阿瑶嗔怪地打她一下,“你就说些乱七八糟的吧。”
两人没呆一会就离开了,阿瑶懒懒地倚在榻上。
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感觉,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那日闻着吐了的参汤也突然就能喝了,就是身子容易疲惫,有种随时随地都想歇息的感觉。
李淮修就是这时来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广绣长袍,头戴玉冠,一贯的佩剑也不带了,坐在阿瑶身边。
阿瑶看着他就笑,一张小脸也生动起来,“你今天不用去前院吗?”
这会刚过辰时,李淮修筹备着去徐州,这些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忙碌的。
李淮修带着本书,拍拍她的腰叫她往里边去一点,“最近都不忙。”
阿瑶才不信呢,但是李淮修陪着她,她心里也高兴,伏在他肩上同他一齐看书。
这书枯燥,女孩看不进去,又不想睡觉,她想了想,提起了李戾的事情。
“我那日可真没会错意。”
阿瑶故作高深莫测,凑到李淮修耳边,“你可知那淳娘子来赴宴时做了什么?”
李淮修叫她弄得有些好笑,侧了侧脸颊看她一眼,配合道:“做什么了?”
阿瑶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做什么我就不说了,总之这淳小娘子同大哥之间该是有些不同的。”
李戾的事情上心的不只是柳嬷嬷,李淮修突然不看书了。
“李戾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阿瑶叹了口气,“哪里这样快就有结果的,你要给时间他们相处几次呀。”
李淮修看她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你还记得陶娘子吗?”
阿瑶叫这话题变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关陶娘子什么事?”
李淮修垂了垂眼睛,语气低了一些。
陶鸿兴当年跟着李太子南逃时还带着怀孕的妻子,到了淮州安定下来,陶娘子就出世了,陶母身体不好没几年就去世了,一个女孩没有母亲了,难免惹人心疼一些,杨氏平日里对她也多有照拂,时常叫她同兄弟二人一齐。
那时李太子已经去世快十年了,死前也没留过什么遗诏,就因为这个问题,闹得几年都不太平。
两个公子,日后到底是以谁为主呢。
其实按理来说只有李淮修才是嫡子,这队伍里头还有许多都是杨氏的人,李戾的母家只是宫中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所以从情面上讲,也该叫李淮修来继承的。
但是陶鸿兴那时更喜欢李戾,隐隐有要替李戾打擂台的感觉,曾经还玩笑过要把陶娘子许配给李戾。
从前的李戾是个很真诚温和的人,李淮修这样形容他。
陶鸿兴说要把陶娘子许给他,他就信了,他年长几岁,就对陶娘子很好。
柳嬷嬷时常说李戾亲近李淮修,其实那时李戾更喜欢整日同他卖乖的陶娘子。
那几年说实话并不平静,李太子的人也在暗斗,杨氏的人也不爽他们以李戾为重,两帮人没少别官司,杨氏有时会管,有时不会管。
陶鸿兴野心很大,他想光复前朝,更想做新帝面前的第一人,还挑唆过李戾冒头去争。
但是李戾确实也很亲近李淮修,虽然尊敬陶鸿兴,但是没听他的话,依旧同李淮修相处。
陶鸿兴有意撮合陶娘子同李戾,李戾就同陶娘子日益亲近,两个小孩处不出男女之情,但是李戾确实把陶娘子当妹妹照拂的,后来的事情阿瑶也知道的。
杨氏自尽了,底下的人出了叛徒,李戾找到的时候已经出了事了。
陶鸿兴花了大力气找人来看过,李戾一双眼睛黑乎乎的,但是没有以往那种温和又睿智的感觉了。
陶鸿兴是郁郁而终的。
李淮修说到这觉得有些好笑,“李戾还好的时候,他细心教导,百般辅佐,恨不得当自己儿子养,好的物件都要塞给他。”
李戾出了事,那碗粥还是他催着吃的。
李戾好不了了,陶鸿兴立刻安排亲信,要在自己死后送走陶娘子,绝口不提当年戏言的婚约。
李戾脑袋出了问题,但是记忆没有出问题。
陶鸿兴待他态度大变,这是他像亚父一样尊敬的人,他自然是有些惶恐的,一向娇俏可人的陶妹妹也对他恶言相向,说过很难听的话。
这是他原本当家人一样处的人,李戾很伤心。
“要看李戾的想法。”
李淮修最后只说了这句话,“还得看看淳娘子的为人。”
不管淳娘子现在是什么想法,日后总会发现李戾异常的地方,她若是个同陶鸿兴一样的人,李淮修没办法放心。
阿瑶点点头,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淳娘子看着是个善心的人,过后我再托人去打听打听。”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谨慎又谨慎的。
·
阿瑶还在前三个月里,按理说不宜叫多的人知道了,但是情况特殊。
这边有一群年纪大了的老臣,都盼着李淮修能有个后代,叫他们的心能安一些。
柳嬷嬷备了些礼品,给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家送去了,叫他们知道李淮修要有后了,李家有后了,他们睡觉都能安稳一些。
柳嬷嬷自己倒是睡不好觉了,整日盯着阿瑶,生怕她有半分闪失。
院子里一条有些光滑的鹅卵石小路也叫人连夜铲了,换了防滑的材料,秋千也要少坐,最好不坐,账本都不劳烦她看了。
阿瑶抚了抚肚子,现在都还没显怀呢,闹出这么大阵仗,日后还有大几个月呢。
徐娘子见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难得严肃了一些,“娘子身子不好,日后万万要谨慎一些的。”
她说话的语气很重。
阿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徐娘子有些话不好同她明说,她前些日子才流血,有些流产的先兆,势必要比其他妇人小心谨慎一些,不然一个不好,后悔都来不及的。
阿瑶连连点头,她也不是不放在心上,就是众人小心翼翼的态度叫她还有些适应不了。
“那几个学堂都装好了吗?”
李淮修给她的物件里边,有几个很适合改成学堂的位处,后边多是带着几个三进的小院。
这几日流民越聚越多,有许多孩童身边都没有大人照看,约莫是亲人都死在了路上。
日后就算那群流民能被安置了,这群孩童城里的善堂也不愿意收,日后不知要流落到哪去,这年头也是不缺拍花子的。
阿瑶就想着开几个善堂一样的学堂,日后把这些小孩都养着,读书识字,好歹有个出路。
徐娘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很赞同,她觉着阿瑶如今身份地位不同往日,这样多的人盯着呢,其中难保混进来一些浑水摸鱼的人,搞出些什么乱子都是难以预料的,毕竟人心难测。
阿瑶有善心做善事,总少不了人怀着恶意来利用。
徐娘子担心的阿瑶自然也想过,女孩有些狡黠地笑了笑,“你且看着,这学堂必然能安稳地开起来,说不定,连门口的流民都能有位置一块安置了。”
这事情搁在阿瑶心里许久了,这群流民如今约莫有大几千人了,全靠户部在国库里捞东西死撑,每日发个干馒头,门口被丢到乱葬岗上的人与日俱增。
她叫人偷偷接济过,但是治标不治本,还很容易成为靶子。
阿瑶摸了摸肚子,见徐娘子似乎还有忧虑,不由有些好笑,“放心吧,你且看着就是。”
·
淮王府上是一片喜气洋洋,淳府这几日闹得就差挂个白帆了。
老侯夫人哭湿了一张帕子,同儿媳孙媳诉苦。
“云姐儿,老身自认为从小未曾亏待过她,捧在手心里养大,这个娇女,看上了个下人!”
淳云的母亲淳夫人也跟着哭,她向来眼窝浅,且以婆婆为天,老侯夫人哭她就跟着哭,
这两人哭成一团,秦氏面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早知道就不告诉这婆媳二人了,这模样是要用眼泪把淳府淹了。
淳木从书房赶来,见这正堂里哭声震天,脚步都顿住了,秦氏就上前小声解释了一遍。
淳木叫这给气笑了,“不就是个下人吗?
待本侯运作一番,给他弄个身份,照样叫我们淳云体面!”
这话说得,秦氏忍着没掐他。
如今世家阶级森严,别说嫁个下人了,就是嫁个世家之外的都要叫其他世家侧目的。
前些日子淳云伤了面皮,在这里找不到夫婿了,完全可以找个门下的秀才提拔一番,照样把淳云供起来。
但是这样不行。
一旦嫁了,家里的女孩都要受牵连,婚事上都要低人一等,叫世家看不起的。
还换个身份,这里谁家不是知根知底的,你组上是谁几口人心里门清,除非这人能像淮王一般。
权势压在头上,自然千般好万般好了。
婆媳二人要把正堂哭瘫了,秦氏与淳木一人劝一个,劝了好半天才叫二人不要哭了。
秦氏清了清嗓子,“还是先去找淳云问个清楚,这只是秦嬷嬷自个打听的,万一真就是凑巧凑在一块说了几句话呢。”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淳云在自家都不讲话,还能在外头跟个下人唠嗑?
老侯夫人擤了擤鼻涕,看着秦氏,“我孙媳妇说得对,我孙女的眼光高着呢。”
几人正说着呢,正堂突然有人通传,说是云姐儿来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淳云就进来了。
老侯夫人同淳母立刻收敛了哭相,叫人半点看不出来。
淳云面上还带着面纱,自从这伤口能遮住以后,她就日日带着面纱,家里也是不摘的。
这里是老侯夫人的住处,淳云见几人都在,点了点头,“正好,我有事情要说。”
当天夜里,府上进进出出几波人,都悄摸奔着淮王府去了。
人都派出去了,就等个结果,看看这李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淳云安稳地坐在高脚椅上,微微抬着头一副失神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
淳木叹了口气,小声道:“女大不中留啊。”
·
阿瑶要开学堂当然不能只是嘴皮子上说一说,这日夜里她就提笔开始写帖子。
拂冬怕她伤眼睛,点了两个蜡烛,“王妃可别写久了,双身子的人要格外注意一些的。”
阿瑶点头,很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由叹了口气,“真的有个小娃娃在这吗,可别是徐娘子诊错了脉象。”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比平日里更容易累,胃口仿佛也大了一些。
一旁的司琴笑了笑,“这是小主子体恤王妃呢,不忍心叫您遭罪,奴婢家中的大嫂害喜,什么都吃不下,只能吃街角店里的酸豆角,一碗饭要拌一碗酸豆角,不吃这个就吐呢。”
阿瑶连连摆摆手,嘴里已经开始泛酸了,“还没拳头大呢,就叫你开始奉承了。”
司琴笑眯眯的,“但愿小主子念着奴婢的好,出来了也发奴婢些赏钱。”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正说着呢,一个小厮来通传了,步伐走得轻,说话也轻声细语的。
“王爷领了个客人回来了,叫奴才来看看王妃休息没有,若是有空闲,可去见见客人。”
这会儿天色都暗了,有什么人还要趁着夜色去见的。
阿瑶同拂冬对视一眼,口中说马上就去。
阿瑶方才沐浴玩,这会只好换了身能见外客的衣裳,同拂冬提了个灯笼就出去了。
竟然就在隔壁院子,下人推开院门,一个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和尚同李淮修站在廊下。
和尚听了动静,转过身来冲阿瑶垂了垂首。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王妃。”
阿瑶下意识往一旁避了避,李淮修就站在廊下朝她示意,叫了她一声。
阿瑶于是站到李淮修身边去,也对那和尚伏了伏身子。
和尚年纪看着很大了,须发全白,体态圆润,像尊和善的弥勒佛。
眼神同阿瑶看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有一种又空又满的感觉。
他看着人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株花,一棵草,他看着阿瑶的时候,叫阿瑶觉得自己就像路旁的小花小草一样。
李淮修很轻地握了握她的肩膀,“这是庆明大师。”
阿瑶同他见礼,李淮修在一旁看着,声音低了一些,男人像是在哄她,“大师医术高超,叫他给你把脉看看身子,好不好?”
阿瑶点点头,这和尚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叫人很容易就信任他。
内室的门被关上,阿瑶同和尚对坐在一张八仙桌上。
这屋子里燃着蜡烛,李淮修守在外边,阿瑶犹豫一会,把手腕放在桌上,“有劳庆明大师了。”
庆明笑眯眯的,他手里攥着佛珠,并不搭话,只是细细地打量了阿瑶一会。
阿瑶以往见过许多打量她的眼神,但是从没见过庆明这样的,他的眼神不带邪念,像是长辈在看个乖巧的小孩子。
阿瑶莫名其妙有些害羞,像小时候被一个长辈拍了拍脑袋,说她真乖。
她明明从来都没有见过庆明大师,但是奇怪的有种两人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过了一会,阿瑶都要把手收回来了,庆明突然闭着眼睛转了一下手里的佛珠,“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
阿瑶呆坐在椅子上,像是叫人凌空一棒打了一下,灵魂被抽出又放进去,整个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个声音,她在之前那个梦里听过。
内室里只有低低的说话声,李淮修抬头看了看月亮,一只手握着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阿瑶就同这和尚出来了。
李淮修看了看阿瑶,示意乌正去招待庆明,并没急着问什么,自己牵着阿瑶的手慢慢把她送回院子里去。
回了内室,阿瑶坐在榻上,不知道为什么,很是依恋地在他肩上蹭了蹭。
李淮修摸了摸她的脑袋,亲亲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了。
阿瑶摇摇头,只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一只手牵着他的袖子,时不时挨挨他。
李淮修心里像叫人拢了一下,又柔又软,泛起一种也想要挨挨她的怜爱。
他最后也没抬手,只是安静地看着女孩,陪着她睡着了才悄悄离开。
隔壁院子里,庆明站在廊下等他。
见了李淮修,庆明抬抬手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贫僧今夜就要回到淮州,施主有何要问的,尽可提。”
李淮修抿了抿唇,手无意识地握住腰间的玉佩,男人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我不放心她的身体。”
庆明眯了眯眼睛,只道:“女施主身子康健。”
李淮修摇摇头,他不想听这种话,“我想她绝对平安。”
男人看着庆明的眼睛,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我知道大师有办法。”
庆明转了转佛珠,他一副慈悲相,看着李淮修的眼神有些怜悯,“贫僧很早就说过,施主身上有业障。”
李淮修不说话,很轻地蹙了一下眉,眼神变得晦涩。
庆明不再转着手里的佛珠,“施主造了太多杀孽,迟早会祸及身边的人。”
“贫僧现在没有资格度你,施主若是反而想要保住谁,只能求己,弥补过往,在位谋责,惠及天下。”
庆明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走出了院子,口里念着,“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磨难,念念无相,念念无为……”
李淮修沉默一会,示意外面的人不要拦他。
庆明背对着李淮修抬抬手,潇洒离去。
院子里的男人有帝王的命格,上一次也确实君临天下了,但是世间万事不能总是圆满。
高高在上的天子,心里也是有缺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