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雨渐渐变大,打得噼啪响,搅得天地混沌一片,裴子云醒转过来,立在石上见着下面县城前,骑兵收拾首级回去,仰天叹一声。
这并不是矫情,这世界的奠基道人,中一刀会死,可要不是龙气克制着道法,一个奠基道人就可以支配世界。
过程很简单,惑神术,支配一个可引见县令的人,进而支配县令,县令引见知府,进而支配知府,知府引见总督,进而支配总督,只要总督能带着人见皇帝,就可支配皇帝。
只要支配五个人,快的甚至只要一月时间就可支配一个帝国,这还是算路上跋涉,真正过程可能只需要五分钟。
所以只强调暴力正面对抗只是猩猩,但这样的“神”,终是肉体凡胎,奠基道人力量有限,不可能支配太多人,终会给“为了人类摆脱奴隶”那些义士留下白虹贯日的可能,许多人不知道,真拼了命,其实筷子都可杀人,但是要是铁铸铜灌,再无可能刺杀得了。
至于更大的火力,一个支配帝国的人,还能允许牵涉到许多人调动瞒过自己,这种猩猩活该去死。
裴子云细想,要是前世世界,有核武器的世界也一样。
地仙之道,每一步都在挑战政权的合法性和存在性,一二重只是具备外放性武力,三四重就具备东山再起的可能,五六重加强,七八重事实上就已经确定,一旦能掌握政权,就全无破绽。
九十重就是永远的统治,直到成就不朽。
可人和人终是不同的,这并不夸张,这样好的牌,结果打成了这副样子,裴子云暗想到那个连名字都抹杀的道君,不仅仅是一哂,其实是真心看不起。
不过这些思考一转眼就结束,往者已矣,只看今朝,裴子云广袖飘飘,举步而下,雨不加身,夜不遮路。
夜深,雨噼啪而下,瞎道人骑在马上,似乎在沉想,文士跟在侧,数个校尉,护在左右,截杀失败,都有些垂头丧气。
路途,文士眉紧皱,想着刚才的事,就小声对着瞎道人:“陛下,这次没有成功,怎么向璐王交代?我怕会失了璐王恩宠。”
瞎道人没有说话,文士又问了一次,瞎道人才抬起了首惊醒,略沉思,就说:“这事如实禀告就是,裴子云要真好杀,也不会轮到我们,上次廖公公不也让裴子云逃脱?”
“我现在想的是比应付璐王更严重的大事,要回轮回台来翻阅。”
“轮回台?”文士听了,脸色微微一变,能在瞎道人口中说出的大事,绝对是事关妖族在此世的气数,不然不会这样说。
“陛下,您莫非发现了关系我们妖族生死攸关的大事?”
文士声音有些发颤问着,瞎道人听了,拉了拉缰绳,神色带着思索,似乎想着什么,又有点哀伤和沉重。
“你也知道,我是妖皇,妖皇不是我,有许多重要记忆还在轮回台中,我要一一调阅,这次情况,我总觉得很关键。”
“妖魂能穿越世界,每个都是万千同族凝聚而成,就这样消失不见,实是可怖,但我又有点熟悉,所以必须查。”
瞎道人看着文士疑惑的神色,自清楚是他想着什么,叹:“至于璐王,多个地仙打手,可不可以交差?”
“您是说地仙成元子,可他不是不肯服元晶?”文士疑惑下意识问着,瞎道人冷笑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还有二十余年寿命,可以拖的起,现在死了这个化身,寿元就在旦夕之间,不服就是死,由不得他不服。”
“生死间有大恐怖,这世界有一句话叫做万劫阴灵难入圣,只要成元子还有一丝上进之心,面对生死的恐怖,他一定会服用,就是人性。”
“我等历经多少世界,见过多少豪杰,不也在生死一关难以度过,加入了我们妖族,创业初期,得此人加入,事关重大,就算我消耗一点本源又怎么样?”
瞎道人感慨,眼神沧桑,文士听着心悦诚服:“陛下,我明白了。”
祈玄山
夜间出了大半轮明月,清光四射,只见山高而灵,道观林立,一处宫殿中,地仙微微阂目,灵气不断纳入。
“噗”突然之间,一口血喷出,落在地上还带着宝光,只是地仙才吐血,脸色苍白起来:“不好”
地仙神色惊慌,冥冥中神魂斩断,明白过来,自己分身已死。
“怎可能,我安排了门中至宝,怎会这样?”地仙说着,随着喃喃,皮肤迅速干枯了下去,原本青丝黑发,也肉眼可见的枯白。
一下衰老,地仙还在失神,突咳嗽了一声,只觉得胸中闷热痒痒,仔细一看,身体生命,去了十之八九。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仙伸手摸在手臂上,一双手原本晶莹如玉,此刻枯黄带着褶皱,甚至有着几个老年斑。
“不”地仙惊呼,声音中已带了丝绝望,当下起身大步到了铜镜前,只见镜中身影已枯槁,满是白发,眼球浑浊。
“我寿元本就不多,现在又牺牲了分身,只剩下一点时光,所以肉身连根本都保不住,老朽不堪。”地仙咬牙,牙齿在口中摩擦,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裴子云,我和你势不两立。”
地仙说着,一掌拍在桌上,茶桌四分五裂,在殿内炸开。
殿外有道人值守,突听着殿内的声响,连忙问着:“真君,可是有事?”
地仙脸色涨红,神色狰狞,这时听着声音,突镇静下来,说:“无事”
“是,真君。”
打发了外面道人,地仙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许久,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衰老的容貌渐渐开始恢复。
这是强行用着法力,将皮囊复原,低语:“我是地仙,执掌二百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若我不支,立刻群狼扑上,我不能露出半点疲态。”
说着,迟疑了下,转身而入到了一处内殿,这殿内空旷幽暗,又暗又凉,当下用目光看着,殿内其实非常简单,墙上挂着历代掌教的丹青遗容,下面有着神龛牌位。
看着壁画,地仙不由想起了裴子云,当日裴子云说自己扼杀了门内精英,使后继无人,日后怎见地下之灵,自己当时呵斥,但是现在,看着内殿祖师画像,仿佛这些画都活了过来,盯着自己看。
越是这样,脸色越是平静,心中的杀意却更是浓烈。
“要真较真,其实虽斥愚妄胡言,其实也是事实,不论是当日修炼时,为了争取机会,还是为了登上掌门宝座,以及维护地位,我都作孽不小,甚至杀了前代祖师的子孙。”
“我心里雪亮,门内和地下,都有不少怨愤,只是自己是地仙,又活着,谁也动弹不得。”
“可是要是自己肉体死了,我其实也不过一个祖师罢了,到我虽还有些力量,可怎敌历代联手,到时就生杀予夺全在别人手中。”
地仙看了良久,踏着沉重的步子出去,在走廊踱着,看了看半掩云中的月亮,说也奇怪,刚才还是清光四射,现在无力洒下来,连自己影子都看不出,地仙不由重重的咽了一口,沉思良久,却不再迟疑,取出元晶,一口吞下。
“此元晶肯定有祸端,哪怕查不出,我也清楚,可现在就算有着祸端,我也不得不用了。”
“这都是裴子云的错,还有门中有些人也可杀,如果不是他们,我何至于此?”地仙神色毫无波澜,可元晶吞下,体内干涸肉身中,一股命元涌动,焕出了点点生机。
璐王龙气福地
杀声震天,密密麻麻的英灵军又逼近了许多,而在轮回台上,灰黑气环绕,黑压压一片,似是乌云压顶,上面更有不知名东西,隐隐虫子一样。
台下,瞎道人端坐,身上气机不断和轮回台呼应,此刻杀声震动,妖军不断败退,又顽强抵抗,只是还是步步后退。
文士元神在侧,神色焦虑,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瞎道人睁眼扫了一眼文士,又闭上了眼,文士已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又生生咽了下去。
而就在时,轮回台下,突有变化,掀起波澜,随着变化,瞎道人睁开了眼,只见万千雕像前列之处,突一处有着雕像生出。
雕像才生出,灰黑气就涌了上去,不断被雕像吸收,并且迅速壮大。
文士见轮回高台下生出一个雕像,先惊诧,又反应过来,满是惊喜仔细打量,见着雕像不断扩大,形容面貌都清晰可见,就是成元子模样,模样甚是高大,几乎和前面一排差不多。
并且成元子雕像上,似乎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渐渐被轮回台汲取,相互交融,轮回台顿时凝实了几分,连着接引妖魂的引力也是大增,立刻稳住了一角,瞎道人立时高兴得眼中放光,心中有一种清凉,觉得浑身一下轻松许多,笑着:“祈玄门,入吾之计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文士看着瞎道人脸上欣喜难以掩盖,上前恭贺,瞎道人听着恭维,一摆手:“尚不算尽其全功。”
又笑着:“不过也差不多了,成元子服用了我的元晶,以后自然不断蜕化,直到完全变成妖族。”
“这过程不会太长,只要成了,祈玄门,就将成我妖族一大助力。”
文士起初欣喜,又略一思虑,片刻说:“陛下,此世仙灵不多,因此能成者,无一不是豪杰,这样的人,又用妖皇的元晶转化,一蜕化,就是高等妖族,能争此世妖皇之位。”
“此人又是地仙,不但有野心,更有力量,怕未必甘居陛下之下,到时陛下您如何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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